德妃不‘德’。
自打跨進浣花閣的大門,佳怡就好似踏入了深淵一般。
第一日,她伺候德妃洗漱。德妃指使蘭香把洗腳水潑了她一頭一臉;第二日,又借口她起得晚了,讓她在大太陽底下跪了一天。
平素,她端茶送水,德妃不是嫌濃就是嫌淡,幾次打翻青瓷茶盅,讓她跪在地上收拾。還常常出言嘲諷她:“我記得你說過,如果侍奉在我跟前,願提茶奉食,加衣打扇,不敢怠慢。現在不正是遂了你的心意嗎?”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佳怡不敢辯駁,隻得處處小心。
最可惡的是蘭香。她隔三差五便要挑出些刺來,百般刁難。不是掌嘴,就是紮針。佳怡身上常常是舊傷未去,新痕又添,傷痕累累。
不過身處如此逆境,她反而漸漸樂觀起來。
忙完一天的活計。夜深時,她常常躺在簡陋的地鋪上,自我安慰一番。
她想:劉美人棄她不顧是情有可原的,誰也不願把‘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放在自己身邊;雁兒揭發她是情有可原的,誰也不願身邊的姐妹是危險的奸細;德妃折磨她是情有可原的,誰也不想施了恩惠,卻得不到任何回報;她甚至也替惡毒的蘭香找了理由,覺得蘭香日日在德妃跟前伺候,不得不事事忍耐小心,有了委屈常常憋在心裏,無從訴說。所以,時不時地欺侮於她,發泄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善良的佳怡替別人都找了理由,借此來自我安慰,倒也不覺得那麼難過了。她打起十萬分的精神,希望能找到時機,為自己改變眼前的逆境。
————————————————分割線————————————————————
六月初三時當朝太後娘娘的壽辰,怡寧宮熱鬧非凡。按照往年的慣例,各閣的妃嬪除了要敬獻壽禮,還要從本閣調派出兩名宮婢前往怡寧宮清潔打掃,做一些賀壽的幫襯之事,以示妃嬪們的孝心。
在其它各閣,種種差事是人人趨之若鶩。皆因太後娘娘慈善,每年總會發下一筆不菲的賞錢。在浣花閣,這個差事卻無人願接。
因為無論誰去,這筆賞錢總會落入暗香的腰包。暗香還借口去幫襯的宮婢自己的工作需要找人接替,所以,晚上回來還要再當值一夜。如此這般,誰想去呢?
於是,今年這個差事便落在了佳怡和一個新進的小宮女雙桃身上。
佳怡出了浣花閣,像飛出了樊籠的小鳥,心情格外輕鬆。她到執事太監處領了牌子,帶著雙桃向怡寧宮走去。
大元朝後宮等級森嚴。皇上的處所皆稱‘殿’;隻有太後和皇後的處所可稱‘宮’;其餘妃嬪的處所一律稱‘閣’。
佳怡上次陪劉美人來給太後請安,因太後前往凝秀亭賞花,所以不曾進去。此時入得攻來,但見處處百餘欄杆,紅木雕窗。與其它各閣皆不相同,果真氣派非凡。
她和雙桃進了下房,見早有許多宮婢在這裏等候。佳怡還見到了舊日擷芳閣的兩個姐妹。兩人見了她,隻是微微含笑,卻不敢搭腔。佳怡理解她們的苦衷,也以微笑作答。
少時,正要點卯,門口進來一位年約四五十歲的太監首領。他一身錦衣,麵目威嚴,頗有些氣勢。人群中一陣騷動,有多嘴的小宮婢輕聲告訴旁邊的人,說這位是後宮二品的太監首領——劉應賢,皇太後娘娘身邊的紅人。
劉應賢走到執事太監身旁,小聲叮囑了幾句。那執事太監便開始點卯。
點了半天,房裏的宮婢皆都分派了活計,各自散去。唯獨剩下了佳怡和雙桃,呆呆地站在原地。
執事太監問道:“台下的可是浣花閣頭等宮婢方含嫣和末等宮婢許雙桃?”
兩人紛紛答“是”,並回了宮禮。
那太監走下台來,對了腰牌,細細地看了佳怡一番,方才說道:“你二人即刻前往怡寧宮西偏室,清點壽禮。”
怡寧宮除了正室,還有東,西,南,北,東北,東南,西南,西北等諸多宮室。西偏室是倉儲之室。
雙桃等了許久,見遲遲不點兩人的卯,以為是把自己放在了最後,定要做些擦擦洗洗的粗笨活計。卻不料竟是這等重要又幹淨輕鬆的差事。她小孩子心性,當下便開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