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大陸,遼闊富饒,縱橫萬裏,乃上天賜予吾等之居所。去向大陸南方,穿過卡莫亞山穀,涉越龍居平原,直至聖殿山下,那裏是神聖教會的發祥地。信徒們啊,當世界末日來臨之時,吾等的靈魂將由彼處通往天堂聖界。 ——《聖教紀事。東庭布道書 》
據說,“伯列夫”是個妖怪的名字。
暗穹森林與卡莫亞山穀之間,廣袤的龍居平原終年陰雲密布。
那是片荒漠,僅在水源附近分布著小村落。若有外鄉人到此造訪,必會得到村民們的勸誡——“小心伯列夫,遠離暗穹森林。”
“伯列夫吃人,而且越吃越餓。”
“走路要避光,伯列夫喜歡追蹤人的影子。”
“傷口要包紮,否則血腥氣會吸引伯列夫。”
……諸如此類的傳聞,離奇而恐怖,任誰聽了也會犯疑:如此可怕的妖魔,真的存在麼?
偶爾天空放晴,暗穹森林萬物複蘇,蔭濃深處總會爬出一個委瑣的身影。行同蛇蟲,那身影循著暖意遊移,最終盤蜷在森林邊緣的岩石上麵,懶洋洋的舒展四肢。此時陽光明媚,襯顯出怪異的形體:頭顱碩大,獠牙雪白,爪子銳利,渾身包裹堅硬的鱗片,猶如鎧甲般閃閃發亮。
歲月更迭,無人知曉這怪物的來曆。它在晴天現身,隨後遁入黑暗,行蹤詭譎卻從不傷生。人們談論怪物,編造血腥故事。天長日久,怪物成了公認的災星。大家畏懼它,憎恨它,詛咒它,將苦難歸罪於它,但誰也沒勇氣去親身挑戰它。
曾經有段時間,村民們企圖開發暗穹森林。許多年青人組成了探險隊,為了對付怪物,還從遙遠的丹敦城請來驅魔師。整個計劃安排周密,探險者們卻有去無回。兩月後村民在森林邊發現大堆屍體,全是那些探險者的遺骸。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幸存的隻有那位驅魔師,當時他已嚇得半瘋,翻來覆去隻會叫嚷——“魔鬼!是伯列夫啊!”。從此伯列夫的惡名深刻人心,成為村民們揮之不去的夢魘。
接下來,連續三年大旱。人們認定災害是探險的後果,除了逃避和祈禱,任何冒犯“伯列夫”的行為都將招致魔鬼的報複。
“伯列夫”究竟是什麼呢?其實這個詞源自美斯特語(魔法師念咒用的語言),確切含義是指“骨族”,一種生活在地底的邪惡精靈。它們的頭,頸,胸,腹,腿包裹著“外骨骼”,內髒和肌肉藏在硬殼裏麵,看起來象蠍子類的節肢動物。據魔法典籍記載,這種怪物群居於地底,靠吃墳內的腐屍為生,食物匱乏時就會捕殺同類。殘暴的種族卻能征慣戰,若非地麵環境的製約,它們早已征服整個世界了。暗穹森林裏那怪物的特征,完全符合書籍中有關“骨族”的描述。那麼,地底惡魔為何降世?它會不會屠殺人類?疑問重重,答案包藏血腥味,難怪那位驅魔師望風喪膽。
然而,屠殺並未發生。此後每逢晴天,“伯列夫”照樣出現。村民們無可奈何,隻好去教堂禱告,祈求神靈早日收服魔鬼。
漸漸的,這地方宗教蔚然興盛,產生了最虔誠的信徒。村子東麵有座“聖安修道院”,曆來被人們視作神聖禁地。因“伯列夫”造成的恐慌,又被修道院引發的敬畏衝淡了。兩種情緒達成微妙的平衡:人們害怕魔鬼,所以需要信仰;也由於把希望寄托給神靈,從而削弱了戰勝魔鬼的信心。長此以往,“神與魔” 相輔相生,竟構成當地居民的兩大精神支柱。
尤為奇特的是,“聖安修道院”雖然毗鄰塵世,卻比“伯列夫”更加神秘。那座寺院裏麵全是修女,自古嚴禁外人涉足。信徒們隻能在禮拜堂外麵作禱告,將糧食和生活用品交給教堂看門人,再由看門人把物資帶進修道院。身為監守聖地的使者,教堂看門人麵目醜陋,力大如牛,誰也甭想從他那兒打探修道院內部的情況,因為他是個又啞又蠢的瘸子。任用殘廢或弱智充當仆傭,也是聖安修道院的傳統。
那種刻意營造的孤寂環境,造就了多少蒙昧的靈魂啊。許多修女自幼出家,終生與世隔絕。她們從未嚐過親情,愛情,友情的滋味,更不知“男人”為何物。她們讀的經書經過嚴格篩選,全是最刻板的教條。那些經文裏充斥著世界末日的描述,用幾近詛咒的口吻,把欲望說成毒藥,將美麗斥為罪惡。修女們隻知閉門苦修,除此萬念俱滅,甚至連自己的性別也忘掉。或者按世俗的說法,天使都是中性的吧。
約莫兩百年間,有五十多位這樣的“天使”發瘋,其中半數自殺。“聖安修道院”名聲大噪,儼然成為清教徒通往天堂的預修班。後來連宗教領袖也驚動了。聖殿山的白衣大主教親自視察,賜予修道院等同大教堂的地位。這事常被修女們提起,特別是舉行講道會時,主持嬤嬤總要念叨“大主教”駕臨的盛況,醺醺然沉醉於昔日的榮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