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正值初夏時節,天邊煙霞爛漫,金橙色夕陽從濃密翠綠的樹葉間滲下來,灑了一地斑駁。紅磚老牆的舊樓前,用籬笆圍著的小花園裏,鋪滿粉白的花瓣。
6歲的楚楚躲在外公的身後,隻敢露出個小腦袋,偷偷看著眼前長得太過漂亮的男人。
他坐在楚楚外公的藤椅上,蹺腿,側身,纖長秀美的手指夾著一根香煙,在扶手上輪流敲著,隨著收音機播出的京劇唱腔,陶醉地搖頭晃腦。
他的襯衫潔白得一塵不染,袖口輕輕挽起,黑色短發在夕陽餘暉中暈染成淡棕色。這個男人的皮膚細膩白皙得不像話,簡直像是女人的。他很瘦,下巴削尖,五官精致秀氣,眉宇間飛揚著恰到好處的風流與風情。他的唇瓣很薄,看起來有些薄情寡義,一邊的唇角稍稍勾起,帶著玩味的笑意。他看著她的那雙狹長眸子稍稍彎著,並散發著淡淡的、柔軟的光,讓人覺得他那麼和藹可親。
隔著一層薄薄的煙幕,楚楚看著他,有些出神了。
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麼漂亮的男人。
這麼漂亮,一定是畫裏的妖孽。
這是楚楚看到沈上時的第一個念頭。直到很久以後楚楚才知道,今天她在他身上發現的一切美好都隻是假象。
藤椅上麵放著老舊收音機,古樸的京劇唱腔婉轉濃鬱。半空中流轉著旖旎光色,夏天的燥熱彌漫在四周,蟬聲拉得很長,聒噪而纏綿,美麗得不真實。這令多年後的楚楚都在懷疑,那天所看到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夢境。
“楚楚,來叫小叔叔。”
論輩分來講,沈上時的父親與楚楚的外公是忘年交,楚楚確實應該喊沈上時一聲小叔。
楚楚呆呆地望著沈上時,有點發愣,她見他在看著自己,臉頰漲得通紅。
“叫啊,楚楚。”
楚楚抬頭看了眼滿臉皺紋,慈祥地看著她微笑的外公。
她咬住唇瓣,喉嚨發緊,她想出聲,卻怎麼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不知怎麼,“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
“哎,這孩子,怎麼哭了?”
“因為老師您長得太凶了?”
“……”
沈上時被楚楚的外公白了一眼。
逆光中,一雙骨節分明細膩纖長,又長著老繭的手向楚楚伸去,揉了揉她細軟的發絲。
“楚楚,我帶你去吃兒童樂園餐怎麼樣?就咱倆。”沈上時彎下腰附在楚楚的耳邊說道,又衝她擠了擠眼睛,像在說個隻屬於他們的小秘密。
楚楚呆住了,啜泣了良久。
“要兩個甜筒。”她用她肉乎乎的小手比著“二”的手勢,又吸了吸鼻子。那雙漆黑的大眼睛眨了眨,眼角掛著晶瑩的淚水。
沈上時笑了,笑得那麼好看。
他一把抱起了楚楚。她在他懷中,可以清晰地聞見一股幹淨清澈的香氣混雜著淡淡煙草的味道。
從那天開始,沈上時便和楚楚的外公外婆生活在了一起。楚楚聽媽媽講,沈上時曾是外公的學生,而他在那年失去了雙親,於是外公和這個家便收留了他,他成為了外公的義子,這個家的小叔。
沈上時剛來到楚楚家那會兒,楚楚總會扒著門框偷偷地看他,看他談笑風生,看他聽戲時陶醉的樣子,看他幫外公打理花園。每當沈上時發現楚楚的時候,他便對她笑笑,然後讓她過來。可楚楚很害羞,便紅著臉跑開。
一次,她一個人趴在床上畫畫的時候,沈上時走了過去,側身坐在她身邊,看著她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