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的空間本就狹小,眼看那隻手就要觸上衣領,倏然劍光一閃,那閼於士兵大叫一聲向後退去,臂上已然鮮血淋漓。這一路過來蕭婧的胃口本就不好,如今被他衝撞了一下,又聞到了血腥味,胃裏登時翻滾起來。
那隊閼於士兵的隊長能說些簡單的漢語,見狀皺眉道:“二皇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蕭馳將沾了血的長劍不屑地丟在地上,冷然道:“你還沒資格這麼問。”隻說了這麼一句,他便重新登上了馬車,喝令車夫繼續向前。
那閼於小隊長見他二話不說就傷了自己的手下,心中自是不悅,然而顧及對方拿著的是將軍簽發的通行手令,又不好發作,隻得暫時忍下這口氣。
進皇城的一路上,因沒了車簾的遮擋,路旁的情形一覽無餘。
自郊外以至皇城,無人問津的屍首隨處可見,不止有雙方士兵,大部分死者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這樣的情景太過淒慘,蕭婧努力閉了眼睛不去看,卻不能阻止血腥味的蔓延。
那樣濃重慘烈的死亡場景,她並不是第一次看到,然而卻比任何一次都讓她無法忍受。
蕭婧猛然彎下身子嘔吐起來,腦海中一片暈眩之感。朦朧中似乎有一雙手扶起了她,讓她無力垂落的頭靠上了堅實的肩膀,隨後替她拭去了唇邊的穢物,沒有絲毫厭惡。
狹小的車廂,胃裏燒灼的痛感,輕輕拂過唇邊的手指……仿佛時光倒流回了那天,熙攘的街頭,溫潤如玉的男子在大街上扶起她,帶她回家……
蕭婧睜開迷蒙地眼睛,眼前蕭馳的容顏一如當日般美好,連眼底的溫柔心疼都一般無二。隻是……隻是時過境遷,再也沒有當日那般毫無保留的安心與信任了。
看著眼前一幕幕上演的人間慘劇,誰還會相信,曾經有那樣一段美好的時光,曾經有那樣真實的兄妹情深?
她竭力坐直了身子,輕輕推開那隻仍放在她肩上的手,動作一如在瑁山之巔挽住他衣袖時的輕柔,隻不過,當初是挽留,而如今是拒絕。蕭馳的手僵住了一瞬間,隨即脫力般垂落。
無論是她當初的挽留或是如今的拒絕,他都無力反對,隻有接受。
查驗過了通行手令後,皇城的鐵門軋軋開啟,看上去還如從前一樣,隻是那城頭上的士兵,換作了身材高大聲音野蠻的閼於人。
她跟在蕭馳身後走下馬車,看到站在人群最前麵的戎裝男人,從他頭上戴的金盔來看,想必便是斛律信本人了。斛律信看上去約莫有五十歲,赤紅的臉膛下半部分蓄著絡腮胡子,一雙眼睛略小了些,看上去也沒什麼精神頭兒。然而蕭婧想起蕭馳評價他用的“大智若愚”四字,還是暗暗多了些戒備。
斛律信張開雙臂,給了蕭馳一個擁抱:“二殿下來了就好了,我們也該坐下來好好喝一場酒了。”
簡短的寒暄後,他看了一眼蕭婧:“這位……是你提過的未婚夫人?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
蕭馳淡淡一笑,示意蕭婧站到他身邊來。
然而蕭婧卻無視了他伸出的手,直挺挺地向前走了一步,聲音清晰堅定:“朕是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