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那日,蕭婧正在鏡前梳妝,王後身邊的貼身婢女已經來了,如往日一般帶來一枚藥丸。
蕭婧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到左邊的衣袖上,之前沐浴時她已經看到了,那些猙獰的紅斑正沿著血脈一路向上蔓延,如今已經漫過了手肘,雖然沒有任何痛感,但仍讓人毛骨悚然。她知道,一旦毒血抵達心口,就會勢不可擋地在全身爆發開來。
若不是每日都服用王後送來的藥丸,她怕是早就成了一副枯骨了。
人生如戲,有多少人知道落幕時仍不甘心,而她明明已經預知了結局,卻還要這樣不動聲色地走下去。不知道臨近死亡的那一刻,鏡中的這副精致容貌,將會變得怎樣可怕。
蕭婧拈起藥丸,入口的瞬間便有辛辣氣息彌漫開來。見她服下藥丸,那婢女才拿出另一個匣子,打開來隻看到一枚琺琅甲套。婢女替她將甲套戴在小指上,低聲道:“這甲套是在藥水中浸過的,主子說到時候您隻要輕輕在藥碗中攪一攪就成了。”
那甲套用色極為鮮豔,畫工也很是細致,這般華美外表下隱藏著蛇蠍心腸,怎麼看都有些詭異。閼於女子生性豪爽,從不蓄甲,這樣的事非要她來做才能不漏痕跡,王後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了。
這便是天家夫妻,看上去流光溢彩好不快活,背地裏卻是陰謀算計層出不窮。
蕭婧兀自出神,身後婢女卻在耳畔輕輕提醒道:“公主,時辰到了。”她霍然抬眸,鏡中那張臉竟有些陌生。麵上不知敷了多少脂粉,那種白失了往日的晶瑩剔透,多了些厚重凝滯。 因有了這樣的底色,五官便顯得線條簡單,少了靈動。
眉黛如墨,唇紅似血,除此之外再無妝飾。閼於女子無一不是濃眉大眼,這樣的妝容更能突出她們的優勢,然而放在她這張臉上,怎麼看都有些突兀。
忽闌已經到了門口,見她仍對鏡端詳,不由得自笑了笑,走過來拈了點胭脂,用水化開後在她眼尾輕輕掃過。不過是淡淡一抹茜紅,卻也就此靈動了她的雙眸。
蕭婧微微一怔,爾後才想起忽闌曾告知過她,眼前的這個不過是戴了人皮麵具的替身而已,縱有些反常舉止,倒也不足為奇。
隨著她起身的動作,宮殿前方的所有門都被齊齊推開,陽光傾瀉而入,照入眼底時微微地痛。萬眾矚目中,她將手交到假冒的忽闌手中,跟在他身側走出去,走到外麵耀眼的陽光下。
閼於人的婚禮自是與中原不同,一對新人要在正午的陽光下完成婚禮的種種儀式,飲畢交杯酒後更是要騎馬走過都城的所有大街,接受百姓的祝福。所以,等到他們回王宮謝恩時,已經是華燈初上,正殿中自閼於王和王後以下,所有妃子官員都已到齊,殿中點了許多燈燭,映得壁上人影綽約,竟讓人有些眼花繚亂。
答禮、謝恩、奉茶……一道道工序做來,她如木偶人一般任由身旁那人牽引,唇角那一點微笑早已僵硬如畫上的一般。自昨日與夏昱分別後,所有的情緒都似已離她而去,偏偏還不肯走遠,隻是在腦海深處的某個角落隱隱作痛,每每不經意間便牽動幾分。
托盤遞到麵前,蕭婧仍似在夢遊一般,渾渾噩噩地伸手去拿茶盞。上麵的蓋子甫一掀起,苦澀中帶著清涼的茶香撲麵而來,讓她不由自主地一驚。眾目睽睽之下,她這般神情自是不妥,王後將這點看在眼裏,眉間立刻起了細細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