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個替身與她完成婚典,而自己卻早已出城,隻等都城和神廟兩邊事發,鬧到不可收拾時再帶著麾下部眾回來。
這是訂立婚約時就講好的條件,之後他在眾人麵前做出的那些癡情纏綿,都隻是達到目的的手段而已。他做的委實真切,就算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閼於王甚至都開始懷疑吉泰,卻不曾想到幕後推手竟是他。
與忽闌合作,是局勢的迫不得已,也是她最好的選擇。想到這裏,蕭婧眸中陡然射出了冷厲光芒:“如果他不會背叛,您怎麼會突然發病,我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還有……倘若他真的忠於您,為何遲遲不來救他的父王?”
閼於王的臉色越發灰敗下去,眼底的絕望漸漸變為不甘。他枯瘦的手緊緊拗住心口的衣衫,嘶聲道:“不,我不能就這麼死了,不能!”這一生數十年來,前半生的意氣風發與後半生的任人擺布落差如此大,隻有一個信念支撐著他熬下來,便是有朝一日能手刃仇敵,讓他們生不如死。
如今夙敵雖已被處以極刑,他尚未好好體味折磨斛律信的快意,怎麼能就這樣死了?而且,還是死在自己最疼愛的兒子手裏!
蕭婧冷哼一聲:“隻要父王駕崩,吉泰便可以憑借遺詔成為新王,不錯,你確實對他恩重如山,隻是,仰他人之鼻息終究不如自己做主來得快意,您說是不是?”
“他休想!”閼於王咬牙切齒道,緊接著,他整個人僵住了一瞬,仿佛不認識那樣看著蕭婧。
他的麵容已經衰老至極,偏生眸光亮如妖鬼,讓蕭婧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你……你不是閼於人,誰做新王對你來說沒有分別……隻要你幫我,我就下令撤軍,你手下的五千人便可保得平安……”
蕭婧眉尖挑動,嘴上卻疑惑道:“我憑什麼信你?”
閼於王嘿然發笑,從懷中掏出一方小小印鑒:“隻要我親筆寫下密函,加蓋這方印章,虎頭軍便會撤退……”他頭顱微斜,在等她的回答,見她臉上的猶疑神情漸漸消褪,他隻覺誌在必得,神情輕鬆少許。
然而下一刻,他便再也笑不出來了。蕭婧俯身去查看那枚印章時,手心裏暗藏的匕首已經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本就是老年人皮肉鬆弛的軀體,被利刃瞬間刺入,血花四濺。閼於王吃痛丟了手裏的印章,如一攤軟泥般倒向後麵。
他枯瘦的手指被熱血淹沒,徒勞地想堵住傷口,卻無濟於事。血液在帶走周身溫度的同時,也帶走了這副軀體上殘存的生命。他吃力開口,語聲充滿怨毒:“沒……沒用的,除了……我的……親筆……”
他斷續的語聲戛然而止,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看到那少女從懷中取出一張信箋,用印章蘸了他流出的血,鄭重加蓋其上。
那張紙上寫的是閼於文字,筆劃的方向和力道熟悉如斯,宛如自己親筆寫就。
眼前已是一片黑暗,而那少女清亮的語聲從遙遠的外殿傳來:“父王的密函,要連夜送到虎頭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