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婧離開後,陌先生輕輕歎了口氣,閉上了雙眼。
他再睜開眼睛時,眼前的場景已然變了。他正置身於金碧輝煌的宮殿中,麵前點著的檀香飄起一縷輕煙,幽幽香氣隨即傳入鼻端。
片刻之後,一名侍衛匆匆前來,說是君上有請。陌先生起身時,目光落到自己的雙腳上,一時間竟微有怔忡。旁邊豎立的銅鏡中映出他的樣貌,高冠廣服,風度翩翩,正是受無數閼於子民尊崇的神巫的模樣。
隻是又有誰知道,這一副軀殼,原本隻不過是具泥胎。他原本的肉身,隻能困守在神廟的最高層,永世不得離開。
之前在神殿中,他對蕭婧說了謊,並非是上天為了懲罰他,才收回了他的力量。而是他大部分的法力,都消耗在了數百年前那一次的任性上,如今的他,憑借僅剩的法力隻能將神魂附著於泥胎之上,才能勉強行走於人世間。
這樣做也是要付出代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個最細微的動作,都會引發劇烈的疼痛,每走一步都是百刃穿心。在外行走一日,耗費的便是他百日的修行,這具勉強用神識牽引的泥胎,隨時都可能崩毀於人前。
剛跨進門檻,忽闌便迎上來,急切道:“神官大人,可曾尋到她的魂魄?”
陌先生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一點關切,當下頷首道:“幸不辱命。”
忽闌的臉色卻凝重了幾分,他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屏風,皺眉道:“隻是……為何她仍未蘇醒?”
陌先生笑了笑,衣袖輕揮,那道原本矗立在大殿中央的屏風立時移到了一旁,露出了後麵床榻上的少女來。見他身具如此神通,忽闌眼眸微眯,神情似怒非怒。
陌先生不以為意,目光在少女臉上停留了片刻,才道:“雖然已經尋到了她的魂魄,隻是這具身子卻已不能用了。”
忽闌濃眉一揚:“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已經還陽,隻不過相貌年紀或有不同罷了,王子殿下。”陌先生一句話說完,衣領便忽然被狠狠揪起,忽闌的臉近在咫尺,眼底的紅絲也可看得清清楚楚。
“為什麼不早說?”忽闌幾近於咬牙切齒道。
陌先生平靜地看著他,眸光澄澈,說出的話卻是答非所問:“王子殿下,近幾日的殺戮……太多了。”
他說的是實情,自從忽闌揮師入城以來,先是王後的族人以毒害閼於王的罪名被誅殺,爾後又是涉嫌引狼入室謀害兄侄的斛律信一族,仿佛是嫌入城那日殺的人還不夠多似的。整座皇宮乃至都城都籠罩在濃重的血腥氣下,仿佛是末世將至的先兆。
忽闌一字字道:“她在哪裏?”
陌先生隻是閉目微笑,笑容聖潔宛如神佛。忽闌手起刀落,刀刃剛剛觸及他的脖頸,他整個人卻瞬間崩塌,連同衣袍化作了地板上的一堆塵土。
短暫的震驚過後,忽闌很快就恢複了鎮定,吩咐護衛嚴守城門,所有過關人等必須嚴密盤查,尤其以女子為甚。
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越是不利。吉泰兄妹雖然已束手就擒,但因有虎頭軍的阻礙,他還不能隨心所欲地殺了他們。而神廟那邊也是事與願違,雖然如願以償殺了烏頓,但卻給赤那逃了。
就是因為少了調動虎頭軍的秘密印章,才讓他無法為所欲為,更不能名正言順地登上王位。他不惜一切代價請來神巫替蕭婧招魂,便是為了那枚隻有她見過並用過的印章,誰知竟會弄成這麼個不明不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