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對不起,是為今天的事,還是為三十年前的事?”這聲問這樣直接,斥得宇文息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息兒,你們父子到底瞞了我多少?”
她這既是問又是控訴,對著自己的兒子,這女人竟覺得自己這一生都是活在欺騙裏。先是丈夫背叛,之後兒子又有事相瞞。雖然她一直都不知道宇文息到底瞞了些什麼,可這二十多年在大理的日子卻讓她想了很多很多。沒回大理之前,那幾年吵吵架架,她縱是有心細想,也沒那個思量的環境。後來安寧下來,便覺得其實兒子也並不可靠!血脈相連,而宇文息連著的,始終是宇文家族的血脈更多一些。
“息兒。”她再開口,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一點。隻是哀怨還在,任誰聽了都不由得為之揪心。她說:“息兒,告訴我,當年你到底都知道些什麼?不要說你還小,事情都記不住了。嗬嗬,你們這幾個小孩,哪一個是平常人能及得了的!別說已經快到五歲,就算隻有兩歲,我相信你也一定都能記得!”
宇文息輕輕閉眼,腦子裏有那麼那麼多當年的畫麵快閃而過。是的,他知道,他知道很多。包括那個阿蓮的身份,包括那個嬰孩身上的紋身,也包括阿蓮葬在哪裏!可那是他跟父親之間的秘密,說好了不告訴任何人,自然也就包括他的母親。
“站在你的角度來說,我這個兒子是不是很不孝?”宇文息輕聲開口,聲音依然淡而清澈,隻是那一慣的雲淡風清又在這時染了很多塵世的牽牽絆絆。“可是我該怎麼辦呢?孝了您,就得對父親失言。到頭來他還是要怪我!當孝心分做兩邊的時候,便很難兩全,更何況當初我還首先答應了父親!不過,母親,事到如今,就算您不問,我覺得我也應該可以說了。因為是父親首先打破了禁忌,是他先將這個故事從頭到尾都講了出來。從前我隻知道這故事的結局,卻並不知道開始。那麼今天,就讓我從開始到現在,一字一句的講給您聽吧……”
他的故事講了兩個小時,老夫人一直閉著眼,也不知道是在聽著還是已經睡著了。反正宇文息就是不停地講,把老爺子所說的那個有關於阿蓮的故事一字不差地講了出來。最後,他說:
“我其實瞞的不多,隻是沒有告訴您最後一天,我已經找到了父親跟阿蓮的住處。我親眼目睹了她生下小孩,也親耳聽到那個駭人的故事。說實話,當年的我,是不相信摩摩族的傳說的。可是再不相信,也不能不相自己的眼睛。後來我長大,便也刻意去查過摩摩族的事情,可惜大部份都是些古老傳說,有的更是人胡編亂造,做不得實。父親當年其實隻是求我隱瞞那朵梨花的事,他知那事情詭異莫名,定是關乎很多要事,所以求我瞞著,怕你盛怒之下做出不好收場的事情來!”
該說的到這裏都已經說完,宇文息想,他現在再也不欠誰什麼。父親也好母親也罷,三十年了,該放下的早就已經放下,而那些依然放不下的,怕是一輩子也都再放不了。
“您歇著吧!”他再開口,說:“摩摩族是降頭術高手,夜跟季卡受那降頭術的威脅,不得不找到梨花聖物。若不是因為這個,也不會貿然來打擾。母親,等處理好這些事情之後,我再來看您。”
他衝著麵前的母親俯了俯身,然後再輕輕地退了一步,就準備轉身離開。卻在這時,聽得那已經許久都不開口的母親輕輕的呢喃了一句——
“息兒,你記著,心裏愛著誰,就去娶了誰。若不能娶,寧願咱們自己孤單一生,也別憑白的再去害了別人!千萬別學你父親,害人,太害人了啊!”
一番感慨,之後又再歸於沉寂。宇文息愣了半晌,然後恭身而退。出門時,但見原本關好的房門卻不知何時變成虛掩,他推門而出,竟是看到西門美正站在外頭。那個嬌俏美人向來都是高昂著的頭此時默默低垂,閃動的睫毛間還有晶瑩淚滴。
宇文息輕輕皺眉,卻還是上前一步,問她:
“怎麼啦?”
西門美抬頭,他這才發現,這丫頭的眼淚竟已經流了滿麵。她說:
“我不在乎!就算你心裏裝著別人,我也不在乎!我隻是害怕你也把我扔下,我隻是害怕突然有一天也有一個陌生女子出現在你的生命。你們一個一個的都把我扔下,到了最後,我又是一個人。息哥哥,你別扔下我好不好?我知那天是個錯誤,但我願意把這個錯誤繼續下去!哪怕一輩子相敬如賓,也……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