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晨夢醒,人已不見。
容卿發了瘋的去找,去集市上找、去周圍的市鎮上找,找了好幾日,都不見佳蘿的蹤影。去紫雲山上找,卻被那密林困住了,見一個綠衫小婢子出來回道:“公子出遠門兒了,已經走了兩個多月,至今還未回來。”
可見,君老弟並未歸家。
這兩人,這兩個他二十年的生命中最親密的人,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點兒蹤跡也尋不著。
容卿站在紫雲山下,拔劍怒喊、仰天長嘯……可,上蒼沒有給他任何回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天地間,隻有自己的回音為伴。
一年的歡樂時光恍似一場夢,夢醒了,愛人沒了,朋友也沒了,就隻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
宋佳蘿被父親於一個熟睡中的深夜暗中抓回,又回到了這個四月裏仍舊未見融雪的國度。她愛自己的故土故國,可是她不愛這裏的、她即將要嫁給的人。
他是這裏的皇,是這雪域間唯一的主宰。他坐擁天下、他睥睨萬物、他英姿勃勃……他,是所有官家女子的向往。可是她,偏偏就不愛他。
愛這個字,是很難細說清楚的。有些人,與你從小兒相識,幾乎每年都要見上那麼一兩次、每年都要一起玩兒一陣子,你也知道、打小兒就知道,長大後你要嫁給他。可是……你卻依舊對他愛不起來。
可有些人,你隻見了他一眼,你就知道,你愛他,你願意一輩子跟著他。哪怕上刀山下油鍋,隻要你的眼睛還能看著他,你就覺得,一點兒都不疼。隻要能再看到他,哪怕是受千刀萬剮,她也甘願。
可她,卻不能讓她的族人跟她一起,受這千刀萬剮之苦。
不知怎的,那從小兒最會關心人的大哥哥,忽然變了模樣,忽然變成了一個陰笑著的魔鬼。他臉上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知道,這是屬於皇者的神情,這是屬於主宰的神情。在她麵前,他終於還是變成了他於萬人麵前的樣子。
皇帝哥哥慕容靄七歲登基、十三歲親政、十七歲手刃作亂的攝政王,及至二十二歲時,已經掌握了整個朝野的權柄,所有的官員,手中的權力,都隻有效忠於皇權,才能得以保留。包括她父親上柱國大將軍在內。
他們宋家,早就不是那讓君王忌憚的軍方勢力了,而隻不過是一個靠著賣女兒,才能維係榮寵的、可憐的沒落大族。隻是她一直生活在蜜罐兒裏,無憂無慮的,從沒有注意過。
爹娘給了她生命、給了她萬人欣羨的地位、給了她無憂無慮的十六年,她豈能放著爹娘的生死不管?她是宋家的女兒,身上流淌著宋家的血,她豈能對不起列祖列宗?
上柱國三個字,已經和她宋家融為一體,雪國八百多年的曆史中,這三個字、隨著這古老的宅子,一直都姓宋。她豈能對不起這一姓氏?豈能讓這近八百年的古宅,隨著那上諸柱國三個字,一朝傾頹?
她不能……她不能……
所以,她就隻能當自己已經死了,隻能當自己已經是一具屍體。他們給一具屍體披上了嫁衣,他們將一具屍體送到了雪域天宮。
她成了雪國的皇後,這是她的命。她不願認命、卻也不能掙紮,她就隻能在心底裏,結束了這一生。當自己是一個死人,就沒有那麼痛苦了吧。
如果可能,她真的想要讓自己真的死了。可她的這副軀體,必須活著。她活著,皇上才不會遷怒給宋家,宋家才能得以安穩。
就這樣,她在深宮裏過了一年多。
起初,皇上每晚留宿在她的宮中,她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表情、一副隨你采擷的樣子,皇上反而沒了興趣。
他試著和她像往常那樣聊天兒、像往常那樣玩鬧,但是她對他,隻是恭敬懼怕的模樣。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
皇上喜歡的,就隻是他們的從前。
所以時日久了,他便膩了。她終於盼到了這一天,終於聽說,他去麗妃那裏了。
可是不過兩個月的功夫,他卻又到她的宮裏來,並且還帶來了禦醫。他讓禦醫給她把脈,他讓禦醫說,她懷孕了。
他從沒有碰過她,她至今仍舊是處子之身,哪裏來的身孕?
她以為,他要殺了她,要以一種最讓她難堪、以一種讓上柱國府最為蒙羞的方式殺了她。可是,卻並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