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亥
老摳請同事吃飯這事,能依稀記得的人現在至少得有十年工齡了,是正宗的白發宮女說天寶舊事。上次部門領導號召大家輪流坐莊,每個月由一個人創造一次集體會餐的機會,這麼好的建議實行了三個月,最終卡在了老摳身上,他的理由很簡單:“沒錢。”怕大家不信,還故意拉出口袋來給大家看了看:“你們看多幹淨,一點銅臭味都沒有。”
大家都很憤恨。這家夥怎麼說也是高級職稱,比起高收入者拿的即使不多,在單位裏也算是高工資的了,動不動就拿沒錢來搪塞的確讓人感到憤懣,更何況,這家夥雖然兜裏沒錢,嘴上可是從不饒人,一塊兒聚餐他吃得最多,喝得最多,不到半場休息往往就率先喝醉了,最後還要連累同事花錢打車送他回家。那一次老李實在氣憤不過,趁他酒醉組織了幾個人從頭到腳搜了個遍,最終也隻是在腋窩下很隱蔽的個小口袋裏搜出了個位數的零錢,老李慫恿大家索性把他的外套抵押給飯店當酒錢,沒想到人家老板卻不幹:“這外套新買的時候可能要花幾百塊錢,但要賣給我們就是二手貨了,給你算一百塊錢就不錯了。”
酒醒了老摳嘿嘿地笑,說大家辛苦了,老婆管得嚴,沒辦法。大家就更氣憤了,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啊,老婆管得嚴這話說起來不好聽,沒想到還值這麼多的錢啊,這些年來至少給他省下幾千塊錢了。第二天中午吃完飯大家湊在一起,說著說著就又群情激昂義憤填膺了,琢磨著怎麼讓老摳出點血,至少,請大家吃碗拉麵也是請啊。最後還是領導智商高心眼多,給出了個釜底抽薪的好主意,說他不是整天說老婆管得嚴嗎,咱們中間有誰能跟他老婆拉上關係的,托親戚找朋友也要把這話遞過去,到他老婆單位裏去廣而告之,說他老婆管老公太過苛刻,從來不讓老公身上超過一百塊錢。女人臉皮薄,肯定受不了這樣的侮辱,遲早會讓他攜帶一百塊錢以正視聽。隻要他身上有錢,咱們就總有機會揮舞小刀子了。
別說,夫人路線還真是管用,這邊鼓一敲啊,老摳還真不是兩袖清風虛懷若穀了,也一舉而成“胸纏萬分”之人了——他穿的那件白襯衣左胸口袋裏,隱隱透出了一張百元大鈔折疊而放的痕跡。有心人仔細偵察過了,說真的是粉紅的,真的是毛主席,真的是一百元哪!
老摳隨身攜帶百元鈔票的消息不脛而走,單位的一半人都磨刀霍霍了,感覺終於要見到回頭錢了。老李簡單點了點有誌於宰老摳一把的人頭,發現形勢很不樂觀:僧多粥少啊,如果平均分配的話,每個人就隻能攤上一碗拉麵了,還得是不加牛肉的。不過也有人表示大度:“能不能親手宰到他沒關係,關鍵的是能不能宰到他。趁這小子身上有錢,大家趕緊想辦法招呼啊!”
幾位熱心人聚在一起商量的結果是,大家都是文明人,牛不喝水自然不能強按頭,可以暗偷但決不可以明搶,所以不能力擒,隻能智取。足智多謀的正高級政工師張老提醒大家說,欲取之必先予之啊。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大家都拍大腿,可不是咋的。於是就派了人來跟老摳商量:“中午食堂吃包子啊,要不要一起出去點菜吃?”
以老摳白吃成性的一貫做派,自然是隨請隨到,且既來之則安之,總共要了六瓶啤酒他一個人就喝了三瓶,率先醉倒了。張老撚髯微笑:“不抓緊劫財,難道還想劫色不成?”
老李率先動了手,把手伸到老摳的口袋裏去掏錢,未果。再掏,繼續未果。老李翻開老摳的口袋,憤怒得滿臉通紅:“嗨,都來看看這一毛不拔的家夥啊,竟然從裏麵把錢縫在襯衣上了,別說咱們,就是小偷來了也得不了手啊!”大家都湊過來看,可不是嘛,粗線小針腳,縫得那個細密哎。
老摳的這一手越發讓老李上了火,他從腰上取下鑰匙串來,找出一把小剪刀,戴上老花鏡,解開他的衣服扣子從裏麵一點點地把線剪斷,一邊剪還一邊嘟囔著:“我就不信了,已經放在眼前的錢還能花不到手!好了,大家耐心等一下啊,我馬上就把錢取下來了。哎,好了好了,老板,買單……哎喲……這該死的。”
大家聞聲湊過來看,不由得麵麵相覷:哪裏是折疊起來的百元大鈔啊,壓根就是半張鈔票,這可怎麼花呀。
張老安慰大家說,半張老人頭也值五十塊,先給他花上,剩下的咱們湊,宰成功一半也是宰,好歹有那麼個意思。老板接過那半張錢,對著日光燈看了半天:“師傅,半張錢也好歹給張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