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小主更衣。”
那嬤嬤仿佛對洛瑕下意識的避之不及視而不見,神色如常服侍她披上了青蓮灰鼠絨的鬥篷,低頭恭請:“小主這邊走。”
因是妃嬪,位份又低,洛瑕侍寢時隻能在西暖閣。榮澤殿正殿為皇帝寢殿,皇帝獨寢時一般宿在此處。東西有暖閣各一,東暖閣一般為皇後或是位份極尊的妃嬪侍寢時所用,西暖閣則是一般妃嬪侍寢所用。三處都屬皇帝寢宮,但尊卑高下立見。
自西暖閣出來,便有候在門口的軟轎將洛瑕送回。鳳鸞春恩車隻在前往侍寢時乘坐,回去時大多是由一頂軟轎,將妃嬪送回自己宮裏。
直至坐在了轎子裏,洛瑕的一顆提在喉嚨口的心,才算是略微放下了些。
那嬤嬤究竟為何不曾有所舉動,她無從知曉,可無論如何,隻要能夠蒙混過開初這一段,再往後頭,她便更有把握能夠抓得住皇帝的心,教皇帝不對自己生疑。在這宮裏活著,即便她有元頎庇護,有慕心綺聯手,可洛瑕畢竟根基不深,皇帝的寵愛,到底是她最大的倚靠。一朝榮寵,便有了一朝生存的資本。前人道是後宮裏沒有寵愛的女子便形同於行屍走肉,可哪裏不是呢?皇帝的寵愛,聽著倒隻是個好聽的名頭,可古來後宮裏弄權的,有幾個不是榮寵盛極?
即便是坐在軟轎之內,可冬夜夜露寒涼,已有些沾濕衣角。甬道裏風聲蕭颯,隔著轎簾往外頭天幕望去,隻見一輪銀月光華淒清如霜,和著鑽過轎簾不斷拂動這她裙衫的冷風,卻教洛瑕想起深秋時節那個她差點侍寢的夜裏,她與元頎的初相遇。
同樣的甬道風聲,同樣的冷月流光,衣衫也是相似,她也還是同一個她,可到底再不會有那樣一個人,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後不遠處,會在她危難時提劍將她護在懷裏了。
他是她的最後一重保障,可若不到情非得已性命垂危,她卻也是無論如何不能再由他來護著了。
軟轎在寧波塘棹口邊停下,早有瓊瑤領著內侍撐了小舟候在此處。洛瑕自軟轎上下來,對上瓊瑤隱含詢問的一雙眼,不動神色地點了點頭。
她又轉向抬轎的幾名內監含笑道:“幾位公公路上辛苦了。瓊瑤。”
瓊瑤會意,出手極是大方,賞了幾人各一錠銀子,道:“勞煩幾位公公了。這點意思,是我家小主請幾位公公吃酒的。”
幾人自然謝過,複又抬了軟轎回去。
洛瑕上了小舟,因有外人在,也不多話。
待到了花汀洲,洛瑕一樣吩咐打賞了撐船的內監,回到寢殿時,已是醜正時分過了。
“小主快些歇息罷,一早起還要往含福宮請安呢。”
此時她才算是真正放下心來,一路提心吊膽,一時間隻覺口渴得不行。見桌上晾著一壺茉莉花水,也不顧儀態便仰脖一飲而盡。
她胡亂就著清水洗去麵上妝容,瓊瑤為她拆下發髻,又換了件家常的玉蘭色寢衣。一番折騰下來,洛瑕倒不似先前困倦,吩咐她道:“明日你著瓊琚知會大小姐一聲,便說我這邊成了。隻一樣,負責動手的那幾人,教他們管好自己的嘴。”
瓊瑤也嚴肅起來:“小主放心,那幾人效命於府中已久,忠心是不會錯的。”
洛瑕頷首:“那便好。”她略微想了一想,仿佛並沒什麼要緊事,也便放了瓊瑤值夜,睡下了。
隔日清早,洛瑕起身梳妝方畢,一刻也不敢耽誤,便動身前去了趙姬的含福宮定省。
原本按後宮儀製,妃嬪初次侍寢翌日應當前往皇後宮中請安,但如今的皇後身染沉屙已久,居於中室殿深居簡出,連掌六宮事的大權都推去。兼之高位妃嬪雖多,但大多已年紀不輕,皇帝這才將六宮之權交與位份雖不是最尊,但勝在為人決斷淩厲的趙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