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十餘年,王府迎來送往的賀禮太多。花了小半日的時間,昭佩終於從賬本中查出來,當年大婚時玉嬛送了她一本晉朝幹寶親手所書的《搜神記》。
這樣為她花心思的玉嬛,昭佩都不知該用什麼作為回禮。人情往來,當真傷腦。
“離誅,告訴葉侍留,下月初前我要看到他們露出馬腳。”等她離開荊州城,再回來時很快便是她與蕭繹約定的臘八之期。她必須在離開之前,盡可能地都安排好。
“喏。”離頡出了聲,解釋道:“哥拿著絹布去驗字了。”
“哦。離頡,我想讓你陪著等兒去潼州軍營,你可願意?”昭佩原想讓離誅一同去,但思慮再三,離頡更適合。
“聽主公安排。”離頡說。
“此去應有十年,待等兒學成歸來,我會讓你脫離奴籍,轉為良籍。”
“謝主公。”離頡的聲音有些顫抖。他與離誅原本也是正經人家的阿郎,憑著父親製造的武器衣食無憂,但後來不知為何,哥哥與他都轉入奴籍。幸得主公母親撫養長大,有了如今的本領。若是能重回良籍,才不負先祖。
當日傍晚,妾室嫣然被悄無聲息地送出王府,送還先太子蕭統府邸。蕭統長子蕭歡將其賣到鬆竹館做優伶,後被其弟贖出,高價賣到群芳店做色妓,據說幾次投死不得,人已是有些瘋癲之症,終日念著徐解之名。
徐解,便是武陵王蕭紀其中一個侍從的名字。看來嫣然對他是有些感情的,隻是這個男人,自嫣然離開王府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些消息傳到昭佩耳中之時,她正在收拾行囊,準備去襄陽官舍。
“子衿,你將此信送去給王爺。”昭佩許久不曾出遠門,心中興奮不已,親自拾掇著要用的物品。
“喏。”子衿瞧著手中的彩箋,“真的不當麵和王爺說一聲?”
“不必了,”昭佩理了理耳畔散落的長發,“子衿,這段日子我覺得很開心。”
這半個月來,她的龍衛已經漸漸滲入大梁重要的官吏,商賈之中,建康城有什麼風吹草動,她都能及早知曉。害死方等和陳公的主使她也調查清楚了,隻是她還想親自問問原因,才遲遲沒有動手。
她徐昭佩,活至二十四歲,才要剛剛開始屬於她自己的人生。
晚膳過後,昭佩牽著方等閑庭信步。夏日裏的蟬鳴已聽不見,唯有陣陣樹濤在蕭瑟的秋風中作響。夜色還未顯露,天色像寶石一樣的湛藍。殿前點了幾盞樹形燈,昏黃的燭火搖搖蕩蕩。廊下燙著熱酒,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
而她和方等脫了履,光著腳,踩著黃色的枯草,相互追逐。
暖暖的雙足,踏在微涼的土地上,昭佩喘著氣奔跑著,駐足著,放鬆著,愉悅著。
爽朗的笑聲,飄蕩在末涼殿中,感染到了匆匆而來的蕭繹。
暮色中,昭佩披著胭脂色長袍,身下纖細嫩白的小腿在疾走中一覽無遺。方等追著昭佩,總是差一點要抓住,卻立馬被她逃脫。
方等常常撲倒在地,卻哈哈大笑。昭佩瞧著等兒的模樣,也樂得不行,張開雙手,等著他撲進懷中。
才抱住方等,昭佩感覺到一副強壯而又溫暖的身軀在身後環抱著她。
“蕭繹!”昭佩有些微惱。
“噓……”蕭繹靠著她的頭,“我好累,就想這樣靜靜呆一會。”
昭佩沒有作聲,三人安靜地隻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不久,從昭佩懷中擠出腦袋來的方等,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
“父王,你怎麼滿麵胡渣,羞!”向來重視風度的父王,怎變成如今這樣不堪?
“噗嗤,”昭佩輕笑出聲,轉頭去看蕭繹的模樣。
比他前次征戰回來好些,那次雙頰長髯的模樣,險些讓她認不出來。
“方等回書房去,今日讀書時間還不夠。”蕭繹摸了摸臉,命令道。
“我已讀夠了兩個時辰。”方等還想和母妃一起。
“善善不進,惡惡不退,賢者隱蔽,不肖在位,國受其害。出自何處?”
“尚未讀過。”方等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誠實地說。
蕭繹一個嫌棄的眼神,方等就鬆開了昭佩的手,穿上履乖乖地回雲陽殿去了。
望著方等越行越遠的小小背影,昭佩好笑地說:“才五歲的孩子,你就想讓他知道《三略》,可不是欺他年幼?”
“我五歲便讀完了。”他的兒子自然不會比他差。
“來尋我有何事?”這些日子他們之間相安無事,她就等著臘八過後跟他告別了。
“你為何突然想去襄陽和建康?”在收到她的信的時候,蕭繹還高興過,遲疑了許久打開居然是她要離開一段時間的消息,連最後一個月都不願停留在他的身邊嗎?
“娘親的忌日快到了,我想回建康祭拜她。聽等兒說襄陽山川壯麗,民風淳樸,我要與他一道去看看。”他讀信隻讀了一半?昭佩又重新解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