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站著的正是她們方才討論的景言。他一身靛藍色粗布短衣,麵色憔悴,瘦骨嶙峋的模樣都快讓昭佩認不出來了。
“拜見女郎。”景言行禮,聲音飽含著晦暗不明之意。
“景郎君。”昭佩伸手扶了一把,寬大的衣袖空空蕩蕩,如木棍細的手臂像是件擺設。
“兮兒一直希望回到江陵城,我此番前來是勞煩女郎將兮兒的骨灰交予我。”想起那日兮兒死在他麵前的模樣,景言痛苦地閉上了眼。多年經營,總以為自己能給她幸福,結果他還靠著兮兒的犧牲來換取自己的苟且偷生。他,對不起她。下半輩子,青燈古佛,他會陪她走到生命的盡頭。
“子兮死的時候,你在哪裏?”她隻想知道,當初那個在成婚時說著生同衾,死同穴的景言,在子兮最需要他的時候,去了何處。
回答她的,是景言的沉默。在昭佩的注視下,景言良久才吐出了兩個字:“見諒。”
“對我說又有何用?”瞧著他的發髻,昭佩憤恨地說:“你既選擇了出家,子兮我自會將她葬在江陵。”到此時,已不需要你的殷勤。她狠狠地將門關了起來,背靠著門頹然地坐了下來。
“我已拜在智和道人門下。師傅說若是女郎想要弄清楚這些年發生的一切,去江陵城的瑤光寺找他即可。”門外的景言說完,就步履蹣跚地走了。算起來不過而立出頭的郎君,從背影看去像是行將就木的知命之齡。
桑華將昭佩扶起,“你想去見他嗎?”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昭佩說道:“按原計劃行事。”她推開了門,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此時離誅正步履矯健地從外麵回來,見他一臉輕鬆的模樣,想來是已經辦成了交代他的事。
“稟女郎,那名門客已經招認是朱異的人,屬下已將他處置了。臨賀王所寵愛的次子新喪,在我們來之前已趕回封地。”
“恩。這賬我要一筆一筆算回來。”昭佩聽了離誅所言。即使還差一點,但她也要提前行動了,她要活著看到他們的結局。
午時過半,一行人啟程離開了祥和鎮。經過幾日的奔波,他們來到了一片蔥蔥蘢蘢的樹林,夏日的蟬鳴此起彼伏,叫得人心情不免有些煩躁。
推開了牛車上的窗欞,沿路的景色快速地掠過她的雙眼。快到邵陵了,子兮,你且走得慢一些,在轉世之前能見到讓你變成這樣的人的下場。
一陣哀樂從遠處傳來,浩浩蕩蕩的隊伍占領了整條的路,瞧這架勢,是哪個世家子弟去世了。看著看著,昭佩秀美一皺,隨行的侍從太過無理,竟將來不及收攤的路人拖走了。思緒一轉,她向前麵正在駕車的離誅說道:“去打聽一下,是否為臨賀王的次子出喪。”
“喏。”離誅將牛係在道路一旁的大樹下,往前方而去。
烈日炎炎,林間涼爽的風擦去了桑華麵上的汗水。他翻身下馬,拿出隨身攜帶的水和幹糧,正想要上車去。恰巧這時,子衿掀開了車簾,“慕容郎君,女郎請你上車用食。”
笑意一閃,桑華三步並兩步地踏上了車。榻上擺著一個精致的食盒,裏麵是吐穀渾特有的小食。
“子衿做的,來嚐嚐。”昭佩遞給他一雙木箸。
桑華也不客氣,拿過了木箸便夾了一塊放入口中,這醃製的耗牛肉又入味又有嚼勁,比吐穀渾買的可好吃多了。他豎起了拇指給子衿,吃完了以後還不忘補了句:“以後,我給你在伏俟城開家酒館,要是再配上我們那兒的奶羊酒簡直人間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