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之後,蕭繹將自己書房之物都搬進了末涼殿,正式與王妃重修舊好;那一夜之後,昔日備受寵愛的幼夫人據說在賜綾之前,又被王爺的侍從沙崇攔下,打發去了府中荒無人煙的蘭苑過日子;那一夜之後,秦朝雲從侍妾抬為夫人,天天在自己的築玉閣頤指氣使,侍婢們苦不堪言;那一夜之後,不管是王府還是荊州城,都談論著湘東王妃半麵為妝,為人善妒,弄死了府中幼夫人胎兒的謠言。
一時間,流言四起。末涼殿中的九歌遙遙地望著在庭前玩耍的含貞,眼中流過暖意。那一夜,她派人將含貞放在積雪未除的宮殿牆角,等蕭繹陪她走過時,含貞那凍得通紅的小臉蛋上兩顆烏黑柔亮的眼眸直直地望著身為父親的蕭繹。
“父王,他們平日都拘著我,管我叫小雜種,父王,我不是你的女兒嗎?”含貞的聲音很輕,問出了她一直以來的疑惑。明明仆人們在父王麵前都對她挺好的,可背地裏又欺負自己,辱罵自己,她很想和父王說說話,父王卻很少來,媼母也不給自己出來。今晚,聽說父王和母妃都會出現,她才趁人不備時跑了出來。
“貞兒告訴父王,這話是誰說的?”他竟不知,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人會虐待含貞。即使含貞不是昭佩的親身女兒,但當時卻是真真正正懷在擔著王妃身份的那女郎的肚子裏。他親手扼殺了那女郎,已叮囑過要好好待她生的含貞。
“父王先回答貞兒的問題。”含貞那忽閃忽閃地雙眼看著蕭繹,神色裏滿是不安和緊張。
麵前這七分與自己相似的臉龐,是他的幼女啊。蕭繹抱起含貞:“你自然是父王的好女兒。”
言罷,含貞欣喜地抱住了蕭繹的脖子,望著跟在他身後的九歌,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那你是我的母妃嗎?”
九歌眼眶一紅,好在夜黑,也沒有幾個人看出來,她走上去,刮了一下含貞的鼻子:“自然是了。”
聽了昭佩的話,蕭繹心中大動,他轉過身,看向月光下昭佩一半明豔,一半素雅的臉龐,她還記得大婚時的話,她還是願意接受自己的。蕭繹騰出一隻手,將她抱入懷中。他已記不清他有多久沒有抱過她了。這種魂牽夢縈的滋味猶如暖流般遊走全身,滋潤著自己日益煩躁的心。
他,再也不想失去她了。
在他懷裏的九歌突然想起昭佩對她說的一段話,蕭繹性固執,又對自己情深而不得,在經過了多年的偏執於煎熬中,徐昭佩對於他而言,不僅僅是一個年少失去的湘東王妃,更是骨子裏就屬於他的女郎!這次回到湘東王府,他不會輕易讓自己離開。同時,這樣的感情也容不得別人對自己的傷害。如此,九歌在蕭繹身邊,一定要讓蕭繹相信她就是徐昭佩。不然,時時遊走在刀尖上的她,是注定完成不了她們的計劃的。
含貞在父母的懷抱中,說出了幼夫人平日對她的話。四五歲大的孩子就憑著記憶,又一次地惹怒了蕭繹,他正要將這口蜜腹劍的幼夫人提審到王府中的私牢中,就聽著昭佩勸了句,夜也深了,明日在審不遲。話音剛落,就看到蕭繹身邊方才把東秀帶下去的侍從跑了過來,對著蕭繹耳語了幾句。此時的蕭繹眉心大痛,好不容易緩解下去的頭痛又發作起來,他吩咐那侍從了一句,就忍著怒氣抱著含貞,陪昭佩回了末涼殿。
正當蕭繹要給昭佩擦拭臉上的妝容時,九歌的右手覆上了蕭繹那已不能視物的左眼:“當日之諾,郎並未守。今日新妝,問一句蕭繹,你可有悔?”
蕭繹盯著自己眉眼如畫的妻,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打濕了汗巾,替她擦拭了麵孔。他的手穿過九歌又長又密的如絲鍛般的青絲,摩挲在指尖,好像在他的心裏安了根,發了芽,讓他等到麵盆中的水換了兩盆,九歌一張幹淨素白的麵孔映進了蕭繹的麵孔,他把頭靠在她的肩上,仿佛這麼多年的等待都隻為了這一刻的安靜與祥和。他悔過,恨過,痛過,然而最後他愛的女郎還是回到了自己的身邊,即使她現在不願,他也要她此生隻能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