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世(1 / 2)

[[[CP|W:210|H:140|A:C|U:http://file1.qidian.com/chapters/20141/27/3083250635264281202822500339100.jpg]]]“長公主,奴婢知道您心裏難受,可您不能如此作踐自己啊……”宮女跪在地上,紅著眼圈,心疼的望著眼前的女子,那女子臉色蒼白,原本圓潤的雙頰深深凹陷了下去,此刻她正微笑著坐在榻邊,手持繡屏,細細地在上麵繡著什麼,一雙素手上點點血跡染得那刺繡上也是片片嫣紅……“長公主,奴婢求您了,您別繡了,您已經不吃不喝一天了!”說著宮女把頭磕的“咚咚”直響,女子並未抬眼,仍靜靜的繡著,“吱呀——”朱紅的殿門被推開了,夏日溫風卷得那半截紅燭上的火苗左右搖晃。女子抬眼看著來人,驀地,綻開一記燦爛的笑容,手卻輕輕握了握刺繡。來者一襲白色儒衫,衣袖被風高高戴起,飛揚的眉毛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閃著流光,他抿著唇冷眼看著女子,又看了看那滿桌紋絲未動的晚膳,對席在地上的宮女道:“你且先退下吧!”“是,少將軍。”?宮女一福退出殿內。“拾肆,你來了……”女子的聲音輕的如同夢中的呢喃,男子眉心微微一動,他冷漠的從女子手中抽出繡屏,緞麵上麵繡著對鴛鴦,夾著那血漬,仿若三月桃花翩翩而下,精美絕倫,他輕哼一聲,將繡屏上的繡布扯了下來。“長公主,天色已晚,還是請您不要再繡這些沒用的物件了!末將前來是告訴您,一切準備妥當,請長公主擇日起啟。”“拾肆,你當真如此決絕?”女子死死的盯著男子的雙眸,似乎想要看的更真切些,可瞧見的卻隻有冷漠。“回長公主,末將隻想一心送公主和親,其他的事…已全部忘卻了…”女子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銀針。良久,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好,明日…便啟程!”男子聽到女子的話,波瀾不驚的道了句:“是,末將告退。”便走出殿外。雨,像天庭垂下的千萬條銀絲,悄然無聲的飄落著,濕了寢宮前的一對銅獅。浸濕了座座寢宮前的火紅宮燈,透著幾絲朦朧的火光,少年跌跌撞撞地朝宮外走去,袍上沾了些許泥點,他的臉上竟一下子憔悴了許多。卸下了冷漠之後,展現出來的卻是那麼蒼白無力的心,他從懷中掏出那塊兒剛剛扯下藏在內襟裏的刺繡放在胸口,癡癡地喚著:“蒼歌…蒼歌…”她,是淺丘國的長公主,名喚月蒼歌。他,是淺丘國的少將軍,姓羽,名拾肆。“羌兒,今日,我便要走了?”“是啊,長公主。”宮女一邊用檀木梳沾著茉莉膏為女子梳著及地長發一邊答道。蒼歌張了張口卻欲言又止。“長公主,您去了邊疆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啊!素聞邊疆的大汗很豪爽,一定會對公主很好的。”“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蒼歌對著鏡中的自己苦澀一笑。宮女為蒼歌穿上鳶紅的嫁衣,品紅的輕綃長裙上繡著金色的牡丹花,外罩一層薄如蟬翼的紅紗,又持起鳳冠細心的為女子扣入髻內,從雀嘴裏掛下的流蘇一直垂直肩際。蒼歌望著鏡中的自己,木然的蓋上了紅色的蓋頭。“長公主起駕——”殿外公公尖利的聲音劃過寢宮上空,緊接著響起了喜慶的樂器吹打聲,蒼歌被喜娘扶著走了出來,每走一步便心如刀絞,她是淺丘國的公主,可命運卻給不了她自由,一道聖旨便將她遠嫁邊疆,為的是換淺丘國的一世太平。她也曾反抗過,拒絕過,可等來的卻是皇兄那句冷漠的“違令者,殺無赦!”好一個殺無赦,斬斷了她所有的情絲與牽掛……一雙溫暖的手牽住了她,她的心又狠狠的一痛,她慌得握緊了那雙手,生怕他會離開,她啞著嗓子說:“拾肆,不要放開我的手,就這樣,陪我走完這段路。”她就這樣牽著羽拾肆的收走向宮外。第一步,眼前浮現的是他與她庭下賞月,一壺桃花醉相伴深夜;邁出第二步,是他與她共乘扁舟,淩波於煙雲浩渺處;落下第三步,是他與她攜手采荷,一捧蓮花籽,滿口生香…那時他們還年少…第四步,第五步……往事一幕幕的浮現,羽拾肆隻感到手背一冰,一滴清淚夾著幾點胭脂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展開了一朵晶瑩的小花,他下意識的握緊那雙手,若一切在此刻停滯,良人依舊,歲月靜好能夠一直這樣陪她走到天荒地老該有多好,走到隻有他們兩個的世界……“吉時到,請長公主入轎——”總管掀開轎簾,羽拾肆的手一緊,月蒼歌隔著火紅的蓋頭淒涼一笑,是時候該夢醒了,她鬆開了手,進入了花轎,滿目悲傷得透過蓋頭的層層紅紗,望著隊伍前馬上那個身披銀甲的背影,淚水浸濕了一層又一層的紅紗,多少無奈,多少傷心,都在穿上嫁衣的那一刻化作深深地思念。忽然記起年少時她為拾肆唱過的曲子,那時他拉著她的手許諾永不相棄,生當同衾,死當同穴。而如今那些天真的年少期許都隨風遠去……蒼歌盯著足上繡花鞋上的那龍鳳呈祥圖,緩緩開口唱道:“四張機鴛鴦機就欲雙飛可憐未老先白頭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這歌聲淒婉哀怨,像一把銼子時刻淩虐著羽拾肆最敏感的神經,羽拾肆緩緩伸出手貼在胸口,心像撕裂一般的痛。他們走走停停已是數月,而月蒼歌的歌聲卻從未停止,從朝唱到暮,從長安唱到邊疆,從哀傷動聽唱到嘶啞絕望,她唱了一路,他亦聽了一路……漫天的黃沙,嫣紅的花轎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成了這沙漠上最獨特的風景,不遠處,一對身著異服的士兵騎馬緩緩而來,打頭的摸約二十上下,身著金色裘衣,談不上俊秀,可那英氣卻渾然天成,他正微笑著與隨從交談著什麼,蒼歌知道,他便是邊疆的王汗,將要與自己相伴到老的男子,侍女為她卷起轎簾,滿目歡喜的重新為她蓋好蓋頭,月蒼歌走下轎子,輕移碎步長裙灑下一片美麗。王汗下馬,擁住了她,蒼歌感身子一輕,被人抱上馬她知道這個懷抱屬於王汗,可縱使怎樣堅實卻始終敵不過那個人的溫暖,縱使王汗再愛她卻敵不過哪個人的溫和了四月的笑顏,她聽到了那聲淡淡的“末將恭送長公主——”時,身形一怔,也淡淡的回應“將軍莫送,就此別過。”拾肆,我們終於還是要分開了。聽著“嗖嗖”的風聲吹過耳邊,月蒼歌怔怔的坐在馬上,蓋頭下的臉上早已淚痕斑斑,拾肆,就讓我最後為你唱隻歌吧,她低聲哼唱著那首歌的下半闕:“八張機鴛鴦織就又遲疑隻恐被人輕剪裁兩處紛飛一場離恨何處再相隨”她的聲音由高到低,句句相思,如杜鵑泣血般淒涼,聞者落淚,她要把此生最動聽的歌聲留給她最愛的人,一曲終了,她勒住馬掀起蓋頭定定的看著羽拾肆,王汗有些不耐煩的看著她。良久,蒼歌嘶啞著聲音道了聲“拾肆,我這次卻是真的要走了。”語畢,隻聽得“駕——”的一聲,馬兒載著月蒼歌和王汗朝遠處奔去,羽拾肆隻看見那抹豔紅的身影羅帶飄動漸漸淡出了自己的視線,他隻覺得通體寒冷漫天漫地俱是荒涼,胸口一陣酸楚。她這次卻是真的要走了,成為別人的妻子……突然羽拾肆目光一凜,翻身上馬朝遠處追去“蒼——歌——”,他的悲喚響徹天地,自己果真還是放不下,什麼天下蒼生,什麼皇命難違,什麼榮華富貴他都不要了,他隻要他的蒼歌!蒼歌,枉我一身傲骨,卻從未勝過思念你這場仗。他要告訴皇上,告訴天下人他羽拾肆愛月蒼歌,他不願她去和親,他不願她斷送了幸福,他就算抗旨也要和她在一起,戎馬一生,他隻願在簡居為她畫眉。月蒼歌聽到他的呼喚,粲然一笑,一切的悲傷與痛苦頃刻間化為雲煙,她扭過頭去,看到正與侍衛廝殺著的羽拾肆,看到羽拾肆被羽箭射中跌落馬下,看到拾肆的方天畫戟沒入黃沙,看到拾肆的胸口展開一朵朵妖冶的血花。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王汗慌的緊緊箍住她,由不得她掙紮“你是本汗的妃,難道就願意為了一個將軍委屈了自己?”王汗的手抓得更緊,“放手,你放手!”蒼歌哭著,吼著,卻也隻是徒勞。漸漸地她停止了掙紮,目光如寒冰似的望著王汗,猛地狠狠咬住王汗的手,王汗痛的鬆開了手,蒼歌掙開了他,奔向羽拾肆。少年長發披散,白淨的臉上多了道道猙獰的血痕,他溫柔的望著眼前的女子,輕喚“蒼歌。”他張開雙臂拚盡周身的力氣摟住蒼歌,摟的很緊,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一般,“蒼歌,其實我好愛你,真的好愛你。”羽拾肆俯在女子耳邊輕輕的說,女子隻是含著淚拚命點頭,羽拾肆低頭看著胸前的一大片嫣紅,費力的說:“蒼歌,如果有來生,咳咳,我們再相遇,我一定不會放開你的手…我們一起騎馬泛舟,自由縱橫在天地間,漠北射雕,江南聽曲,暢遊時幕天席地,飲酒舞劍……咳咳……雅致時,紅袖添香,燈下吟詩……就這樣一直到老……”月蒼歌用手捂住羽拾肆不斷流血的胸口,嗚咽著說:“不要說了,拾肆,我們都要好好的。”羽拾肆握著蒼歌的手,明眸如星,綻開一記絕世的笑顏,用盡全身力氣說:“蒼歌,下一世,你……若不是長公主,我若……不是……少將軍,那……我們便在…在……”月蒼歌隻覺的耳邊的呢喃一滯,便再無聲音。她癡癡的笑著,拉過拾肆垂落一旁的手,十指相扣,她摟著羽拾肆呆呆的坐著,“我們走吧!”王汗牽著馬走過來說,蒼歌把食指放在唇邊道“噓,他睡了,別吵醒他。”“他死了!”“沒有。”“他死了!”“沒有!!!!!!”月蒼歌吼道,,隻覺得漫天皆蕭索,心底正有一處一點點的崩塌下限,她拔下頭上的金簪,抵著下頜,微微笑了笑,仿佛想到了什麼高興的事情,她呢喃著“拾肆,拾肆……我要把你全忘了,把你忘得一幹二淨,這樣我便不會心痛了。我真的很累很累了,若下一世我們相遇,莫要相認,彼此錯過吧……”說著金簪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血花飛濺,蒼歌倒在了拾肆的懷中。所謂放手,所謂堪破,便也隻能是如此,幹幹淨淨,無論對錯因果,忘盡前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