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雪覺得,以前書裏寫到隨遇而安,四個字而已,沒有什麼分量。
現在於她而言,和死是同義詞。
亂糟糟的短發,黑黃的臉色,饑一頓飽一頓,幸運的是不至於睡在大街上,可是再找不到工作,就難說了。
典當了最後的一對耳環,房租明天也到期了,她決意再找不到工作,吃完最後一頓飯,就去跳河。
路上遇到鄰居鄭大娘,“水生啊,鎮上新開了一家成衣店,正招學徒呢”不等她說完,沁雪就朝鎮上最繁華的大街跑,和當年在滿街的炮火下逃生一樣,時間就是生命。
火紅的櫃台前擠滿了人,雖然跑掉了鞋,摔傷了臉,她依然被擠在了最後。
看著前麵這些大字不識,五大三粗的黑臉漢子,掌櫃的就歎氣,又不是碼頭招工人,怎麼就沒一個像樣的?
到最後,掌櫃的已經回屋躺著去了,看著夥計拿著一張紙進來,怎麼樣,有會寫字的嗎?
“諾,您看,真看不出來,這破地方還真有秀才哩”
憑著一篇工整秀麗的出師表,沁雪,不,水生,終於找到了人生第一份工作。
幾個月的起早貪黑,她又黑了一圈,不過,到時強壯了許多。對水生來說,有飯吃,有地睡,她就知足了,以前的傷與痛再沒有時間來打擾她。
從夥計到賬房,水生的日子慢慢好過起來。
這一次,火車的轟鳴不再使他輾轉反側。因為他是水生,累得半死的夥計兼賬房。帶著半成衣料,和掌櫃去省城見老板,討要上半年的紅利,下半年的投資。
聽著她細細的鼾聲,趙掌櫃抽著煙,頗滿意的思索著,這小夥子別看小地方出身,腦子靈,心思細,眉清目秀的,又聽話又勤快,是個好苗子,見了老板好好推舉推舉,等有出息了,招為女婿,嗬嗬,後半輩子有著落了。
水生從夢裏驚醒,惡狠狠打了兩個噴嚏。趙掌櫃一驚,兩隻小眼睛如銅鈴瞪著水生,額頭滲著冷汗。
趙掌櫃的女兒水生是沒見過的,但凡見過的睡覺時和水生一樣,半夜會驚醒。水生見過春花呢,還是沒見過,趙掌櫃變得不再自信,後半夜糾結在見與沒見中,差點耽誤了和周公下棋。
水生裹緊了被子,疲倦讓他睜不開眼睛,翻個身又睡著了。
進了省城,趙掌櫃對水生更加熱絡,見到什麼都主動地介紹一番,小地方的水生卻顯得很淡定,沒有如他初來一般,滿眼興奮和好奇,卻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想看看摸摸,用他師傅的總結:土包子!
事如舊,人卻非昨……
葉子寒拿出這篇根據沁雪的回憶整理出來的傳記,得意洋洋地在夏大哥麵前炫耀著。
“本小姐的大作,想看的話,可是要出點血本了哦”
當時聽了沁雪的故事,子寒哭濕了幾條枕巾。
瑕不掩瑜,幾年的夥計生活,非但沒有折損酈校花的風華,反而更加有魅力呢,一向宣稱心如止水的夏大哥,如今隻憑一個背影,就如此上心了呢。
咖啡廳裏,裝修雅致,鳳棲的雅間整體米白色,玉蘭花坐壁燈,照的畫中的女子栩栩如生,不食人家煙火般。
沙發的流蘇與桌邊女子長裙配飾的款式和顏色如初一轍,她靜靜地望著對麵的男子如玉的麵孔,狹長的鳳眼裏清澈地印著她的影子。
添水的服務生,看了女子一眼,驚訝地捂著嘴,悄聲地退了出去。
女子比畫中人胖一點,卻更顯得嫵媚動人。
沁雪,你讓我找的好苦!
他抓住女子的手,緊緊的收住,送到唇邊。
看著他,沁雪覺得自己還在夢裏。
從鯉魚鎮到這裏,仿佛都是一場夢。
夢裏那個為了生存奔波的小夥計,憑著自己的勤勞和努力,脫穎而出,從成衣鋪調到了分店,做到了分店的店長,昨天在校友葉子寒的生日宴會上,見到了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