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那農家的農婦剛和丈夫慪氣,給漢子打了一頓,滿肚子正沒好氣,聽得慧遠乞食,開口便罵了他個狗血淋頭,提起掃帚,喝道:“你這小賊,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人。老娘不見了一隻母雞,定是你偷去吃了,還想來偷雞摸狗。
老娘便有米飯,也不施舍給你這下~流胚子。你偷了我家的雞,害得我家那天殺的大發脾氣,揍得老娘周身都是烏青……”那農婦罵一句,慧遠便退一步。
那農婦罵得興起,提起掃帚向慧遠臉上拍來。慧遠大怒,斜身一閃,舉掌便欲向她擊去,陡然動念:“我求食不遂,卻去毆打這鄉下蠢婦,豈不笑話?”硬生生將這一掌收轉,豈知用力大了,收掌不易,一個踉蹌,左腳踹上了一堆牛糞,腳下一滑,仰天便倒。
那農婦哈哈大笑,罵道:“小毛賊,教你跌個好的!”一掃帚拍在他頭上,再在他身上吐了口唾涎,這才轉身回屋。
慧遠受此羞辱,憤懣難言,掙紮著爬起,臉上手上都是牛糞。正狼狽間,那農婦從屋中~出來,拿著四枝煮熟的玉米棒子,交在他手裏,笑罵:“小鬼頭,這就吃吧!看你年紀輕輕,有手有腳的,偏就是不學好,好吃懶做,有個屁用?”
慧遠大怒,便要將玉米棒子摔出。那農婦笑道:“好,你摔,你摔!你有種不怕餓死,就把玉米棒子摔掉,餓死你這小賊。”
慧遠心想:“要殺李侍堯,報師父、師叔、師兄的大仇,今後須得百忍千忍,再艱難恥辱的事,也當咬緊牙關,狠狠忍住。給這鄉下女人羞辱一番,又算得甚麼?”便道:“多謝你了!”張口便往玉米棒子咬去。
那農婦笑道:“我料你不肯摔。”轉身走開,自言自語:“這小鬼餓得這樣厲害,我那隻雞看來不是他偷的。唉,我家這天殺的,能有他一半好脾氣,也就好了。”
慧遠一路乞食,有時則在山野間采摘野果充饑,好在這一年湖北省年歲甚熟,五穀豐登,民間頗有餘糧,他雖然穿得十分汙穢,但言語文雅,得人好感,求食倒也不難。
行得八~九日後,已到了安徽境內,他問明途徑,徑赴安慶,心想名劍山莊就在安慶,該當去拜會沈天抒,至不濟也可取些盤纏,討匹快馬。
待到問明了所在,大踏步向名劍山莊走去。來到莊子門口,隻見這名劍山莊雖不及少林寺山門的氣魄,卻也是朱漆大門,門畔蹲著兩隻石獅,好生堂皇。慧遠向門內一望,不見有人,心下躊躇:“我如此襤褸狼狽的來到名劍山莊,豈不教沈柔雲那姑娘看小了?”
抬起頭來,隻見門首那塊“名劍山莊”的金字招牌竟是倒轉懸掛了,他好生奇怪:“名劍山莊的弟子們怎地如此粗心大意,連招牌也會倒掛?”轉頭去看旗杆上的旗子時,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隻見左首旗杆上懸著一對爛草鞋,右首旗杆掛著的竟是一條女子花褲,撕得破破爛爛的,卻兀自在迎風招展。
正錯愕間,隻聽得腳步聲響,門裏走出一個人來,喝道:“混小子在這裏探頭探腦的,想偷兒甚麼東西?”慧遠聽他口音便和李侍堯等一夥人相似,乃是北京官話,不敢向他瞧去,便即走開,突然屁~股上一痛,已被人踢了一腳。
慧遠大怒,回身便欲相鬥,但心念電轉:“這名劍山莊定是給官府占了,我正可從此打探李侍堯的訊息,怎地沉不住氣?”當即假裝不會武功,撲身摔倒,半天爬不起來。那人哈哈大笑,又罵了幾聲“混小子”。
慧遠慢慢掙紮著起來,到小巷中討了碗冷飯吃了,尋思:“敵人便在身畔,可千萬大意不得。”更在地下找些煤灰,將一張臉塗得漆黑,在牆角落裏抱頭而睡。
等到二更時分,他取出長劍,插在腰間,繞到名劍山莊後門,側耳聽得牆內並無聲息,這才躍上牆頭,見牆內是個果園,輕輕躍下,挨著牆邊一步步掩將過去。四下裏黑沉沉地,既無燈火,又無人聲。
慧遠心中怦怦大跳,摸壁而行,唯恐腳下踏著柴草磚石,發出聲音,走過了兩個院子,見東邊廂房窗中透出燈光,走近幾步,便聽到有人說話。他極緩極緩的踏步,弓身走到窗下,屏住呼吸,一寸一寸的蹲低,靠牆而坐。
剛坐到地下,便聽得一人說道:“吉大人,咱們明日就要出發去北京,得帶些甚麼禮物才好?這禮物要是小了,就怕李大人臉上可不大好看。”聽聲音,竟然是徐德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