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的夜越漸深了,中秋的圓月已然行至中天,在幾絲青灰的雲間穿行著,悄悄的探頭望著窗口。窗簾悠悠的隨微風擺動,滑進透著盈黃燈光的屋子裏。
悶悶的手機鈴聲響起,方曉來微微皺眉,從內衣兜裏掏出手機,侍應生的製服被他蹂躪得皺巴巴,領結不知何時散在枕邊,領口的扣子也被隨意的鬆開了二三顆。
不知是不是疲憊得太厲害,方曉來懶懶的癱在床上,連眼睛都不肯睜開,估計也沒注意到丁平一直坐在床畔看著他。
非常非常非常討厭卻有著期待的鈴聲,皺在一起的眉頭絲毫沒有鬆開的跡象,透著一絲開心。
“喂……媽媽啊……哦……回不來了……怎麼又回不來呢?中秋……媽媽,不需要說對不起了,你和爸爸努力賺錢也是為了我……那什麼時候回來呢?啊……還要三天嗎?哦……嗯……我已經睡了……晚安……”
眉頭舒展開,支撐的左手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軟軟垂在枕頭上,手機滑落。隻聽得啪嗒一聲響,手機已然掉在了地上。
那是部非常漂亮的手機,超薄的形態,柔順的線條泛著魅心的銀藍色。輕輕一推,鏡麵般的屏會流動惑心的光圈。也許是認識到主人喜歡將手機摔來扔去,那手機的外殼是鋼製的,拿在手裏會比別的手機重一點,手感豐盈充實。
丁平輕輕拾起它,打量著握手機的那隻手,細細嫩嫩的,柔若無骨。這是男孩子的手麼?丁平綻出抹淺淺的笑。
“手機……別讓它再響了,擱在一邊吧!”方曉來交待道,頓了一頓又開口:“我累了,你出去吧!”
丁平很配合的站起身,拿著方曉來的手機走進裏間屋,將門闔上。
推上熱水器的閥門,丁平取出毛巾,踏入進間。
時間不早了,他需要好好的清洗一下自己,衝掉身上濃濃的煙味,因為……小孩子不會喜歡的。
時針在無聲的移動,移動……
丁平輕輕推開屋門,手裏拿著方曉來的手機。他已經將手機調成了震動,小心的將之擱在了沙發中。即使是有電話進來,也不會打擾到休息的人。
床頭燈寧靜的映著方曉來的睡臉,丁平悄悄坐下,打量著睡在他床上的人。
那是張非常可愛的娃娃臉,有著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純真。淡淡的、細細的、尾端微揚的眉,輕闔而微顫的眼,密密的睫毛極為秀逸;如同女孩子般小巧的鼻和唇,即使在夢中也崩得緊緊的。揉合著男孩的英氣和女孩的秀氣,除了精致實在沒有別的詞可以形容。
丁平眯起眼睛,他的腦裏浮現出忙碌的方曉來——總是忍著勞累跟隨在司風身後,淡漠而純真的眼神中裝著不安,偶爾茫茫然的失神更令他像迷失在人間的天使。平時的方曉來是不會笑的——總帶著心事似的,哪怕是在司風微笑著與他交流時,也僅僅流露出羞赧而不會回以笑容。他是個任性的孩子,應該被嗬寵在手心裏、走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優雅品啜著美酒、徜徉在美麗花園的。
可是,丁平不懂,是什麼令方曉來憂傷、自閉、淡漠……容易受傷。
更令他不懂的,是初次見到方曉來時,那莫名的吸引他的感覺。
是的,吸引。他以為自己已修成了狐狸,已經不會對任何人事物產生感覺,可以完美的隱藏起自己……可是,他也是個任性的人,無端的任性、難得的任性、必然的任性……他讓自己的目光和心追著方曉來……總是追著方曉來,無視對方的意願。
為什麼呢?
丁平很想知道答案。
於是他細細的打量著方曉來,夢中的方曉來皺起眉,細致的麵孔浮現出哀傷和難過。
許久,丁平唇角微揚,揚起的笑明朗中隱隱帶著陰暗。
塵封已久的記憶被打開來,方曉來與記憶中的人兒真的很像……一樣的漂亮、一樣的任性、一樣的敏感、一樣的純真、一樣的優雅、一樣的……諸多的諸多,兩個人的影像此時相合,百味陳雜齊齊湧上心頭。
冰冷蒼白的手指輕輕撫上方曉來的麵頰,丁平覺得自己著迷了,真的著迷了。
悶悶的咳,伴著血腥味彌漫開來。
丁平眷戀的手指和眼睛不肯離開方曉來,雙肩輕輕的聳動著,另一隻手握著手帕堵在嘴上,殷紅的血浸透出來,漫延在指縫之間,將潔白的帕子染得鮮豔。
燈光下,益加蒼白透明的臉色、闃黑的眼睛刹時變成了淡淡的淺銀色,失了些神采。
無力的闔上眼睛,斜倚著床頭,丁平的指尖劃過方曉來的唇,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