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風席卷過幹枯的草地,一層煞白的清霜凝結在草葉上,踩在上麵會發出吱吱的聲音,宣告頑強的生命最後的抗議。稀落的樹枝被風搖曳著,一如十八年前的冬天,狂肆而囂張、幹燥而冰冷。
十八年前……哦,不!十九年前了,唇角綻出極度優美的笑。那場燒掉了絕望、痛苦、害怕……唯獨留下了罪孽的火焰依然在眼前燃著,樹木的清香與肉的焦臭混在一起,灼熱的氣浪撲進了他的生命,令他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凝視著自己親手燃起的火焰的孩子,絲毫不知道自己也站在孽火的邊緣,那一瞬間他的心動了。
也許僅僅是為留下自己的生命找的理由,也許是孩子那沒有淚的眼睛打動了他。忘記了自己那不習慣被任何事物纏住的本性,忘卻了自己的生命裏除了令人作嘔的血腥就是冰冷的孤獨,刻意的忽略了等待死亡的絕望與不安。執拗的、任性的、恣意的將回不了頭的孩子領上了殺手的路。是的,他需要有一個同樣無望的生命陪伴他,否則他會慷慨的選擇死亡結束掉自己。
斜斜的將視線投向身後那片黑暗,不由點燃了一支煙,任由嫋嫋的風浸透了他的同時將煙霧撕碎。柔弱的灰色的煙被左右著命運,頑強的弱小如是悲哀,他不喜歡掌握不了的事物,不喜歡被別人掌握的感覺。
選擇,他可以選擇,微笑。
身後的燈被打開,落寞疲憊的身影映在窗上,緩緩移進。停頓。
窗簾被猛的掀開,窗被狠狠推開。煙體劇烈的燃起,妖豔邪冷的眸子垂向拉開的窗口,對上那雙不敢置信的眼睛。
“嗨!寶貝!”將煙掐掉,餘下一絲灰白散在風裏。穆先生蹲下身體,傾向將身體探出的無陽臉上,近得彼此的氣息都可以嗅到。
“師父!”難以掩飾的快樂浮上無陽的臉。
“想我了吧。”寒已入骨的指尖拂上徒弟略微煞白的臉,端詳著暈紅的霞光,穆先生的微笑似天使般的明亮。
“師父!”牢牢的握住那修長的指,無陽不肯放開:“師父,你好冷!”
“乖,寶貝,讓我進去。”穆先生的聲音帶著極度的誘惑,令無陽悄悄退開窗口,隻是手不肯鬆開師父的:“寶貝不要太熱情,我會害怕哦。”
話雖是這樣說,但話音一落,那修長的身影已出現在屋子裏,背懶懶的倚著窗口。窗簾還在風中翻舞著,無力主宰自己的命運,低低呼叫。
反手將窗推上,另一隻手輕輕一帶,無陽的身體已經被拉進了他的懷中。
“寶貝,還痛嗎?”小心的撫上徒弟的背,戲謔聲裏多了絲疼愛:“傻瓜!師父怎麼會躲不開那些子彈,為什麼要撲過來?該死的你,師父在你眼裏就這麼弱嗎?”
“師父……我知道你會躲得開……我知道你不會有事。可是當我看到子彈撲向你,我的眼前就浮現出你渾身是血的倒在我懷裏的那一幕……我……我……”
“寶貝!”穆先生埋在無陽的肩膀上,輕柔的打斷他的話:“害怕我會死嗎?殺手的心,會害怕嗎?你是我教出來的寶貝,會怕嗎?”拉開了彼此的距離,穆先生邪肆的目光膠著住無陽的。
“我不怕死。可是我怕……”
過於純真、執著、熱烈、摯切的目光令穆先生此時感覺到的不僅僅是徒弟的一片心意,還有摻雜了十九年的感激。頭一次,穆先生不想逃離,隻想更深的感受這些。
“寶貝……”
“師父,我叫無陽。”無陽呆呆的、直覺的反駁。沒有瑟縮——即使他這樣反駁的話師父總是會從容的給他一巴掌。
“寶貝!”嗬嗬一笑,穆先生無視無陽的無禮:“把你的傷給我看看。”
“師父,我沒事。”雖然看到師父是那樣驚喜,他還是不習慣在師父麵前表現出柔弱。
“或許,需要師父親自來?”穆先生的手探上他的衣領,淡淡的酒味被溫暖的空氣蒸騰著,氤氳在兩人的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