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那孩子跑遠,卻並沒有坐等她回來,反而是艱難地站起了身來。對著那小一點的孩子道:“春兒乖,姐姐去給咱們雇大車了。可是,爺爺知道,她包袱裏的銀錢,放在如今這世道,別說是雇車,就是買幾個大餅都是不夠的。她從小吃苦,伺候咱們一老一小,我們不能再自私拖累於她。她手腳勤快,幹活麻利,又有一手刺繡的好手藝。怎麼地也不至於餓死。隻是可憐了春兒,爺爺對不起你,卻是要你自己去尋生路了。”
說著,老頭抖抖索索自貼身之處摸出一塊玉牌來。那玉牌晶瑩剔透,泛著一抹純淨的綠色,一根紅色絲線穿在那上麵,顯然已經被這老頭貼身戴了不知多久。
看到那玉牌,卻是讓九兒驚愕的發現,那竟是一塊自己翼月門獨有的功法記錄玉牌。隻是還沒有被人激發,所以,還不能讀取其中的內容罷了。
老頭顫巍巍摸著男孩兒的頭道:“孩子,在咱們天啟西南,有個世外仙境,那裏叫做益州,那裏沒有戰亂,沒有妖獸,那裏是仙人庇佑的地方。這個寶貝也是從前咱們蘇家因緣巧合得到的,你拿著這個去找那仙人,他們定會教你習學仙法,到時候,爺爺也不擔心你再受人的欺負了,等到你學成之時,你再去尋你姐姐,你們當可開開心心,重敘天倫。但是切記,除非是見到仙人,否則,萬萬不可將這個示於人前,聽懂了嗎?”
孩子睜大了懵懵懂懂的雙眼,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道:“爺爺,有你在,春兒為什麼要帶著這個,春兒上私塾第一節課,夫子就教過,物雖小,勿私藏,苟私藏,親心傷……”
老頭顫巍巍摟住了孩子的頭,老淚潸然落下:“孩子,爺爺年紀大了,不能跟著你一輩子啊,如今世道艱難,咱們已經是山窮水盡,爺爺年邁老朽又怎能拖累你們。”
老頭似乎是狠了狠心,將那玉牌掛在了男孩兒的脖間,“春兒,你且小心去吧,爺爺在這裏歇息片刻,便來追你。”
春兒不願走,隻是靜靜扯著老人的衣角不撒手。
老人無法,隻得一步一捱帶著小童向著前方走去。
九兒一縷神識早便放在了那女娃的身上,看著她在那些大車店的門前屢屢遭拒,卻始終沒有放棄,竟連頭也磕得頭破血流,血肉模糊卻還依然堅持,終於,被一個過路的農夫看不下去。趕著拉糞的牛車載了小姑娘向著大道走來。
一老一小仍舊在艱難地向前跋涉,九兒已經是忍不住出手為他們擋了一夥山賊,幾隻妖獸,眼看著那牛車順利來到道上,接到了那老小兩人,一家三口抱頭痛哭,向著鎮上走去……
九兒沒有再跟下去,她有些怔忪站在虛空裏。麵對著那四周靜寂的空間,越來越暗沉的天色,心裏卻有些思緒難明。
這便是相攜扶助,唇齒相依?這便是患難與共,同舟共濟?
九兒突然感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身上暖暖地流動。那心上硬硬的一塊血莢樣的東西悄悄裂開了一道縫隙。
她漫無目的繼續行去,卻又陸續看到那困苦之中掙紮的夫妻,辛苦學藝養活一家的忠厚男子,僅靠著雙手辛苦勞作奉養雙親的自梳女子,為了孩子毅然放棄前程的偉岸父親,為了雙親放棄美好姻緣的孝順女子……
一路走來,九兒的目光越來越多的被那些善良的,誠實的,有擔當的,有責任感的人和事所吸引,竟是慢慢忘記了自己最初的感覺是什麼。
她覺得自己的心上,那一道厚厚的泛著血腥的沉珂正在緩緩散去,她覺得她的生命重新又變得鮮活而生動起來。
直到有一天,她站在一座高山之巔,仰望蒼穹,她自心中當真生出了那萬丈的豪情。
追求力量沒有錯,錯的是,將那追求力量的過程想象得那麼邪惡和血腥。得到力量也沒有錯,得到的將是自己能夠掌控和改變世界的力量,掌控力量,而不是被力量所掌控,這世間本就沒有錯誤的力量,隻有將那力量握在手中之後隨意揮霍的錯誤的人。
突然的,九兒就感覺自己的身上有了一種癢癢的,自內而發的衝動,她現在就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一種極其強大的,澎湃的,驚人的能量,那種力量是從未在她身上出現過的,幾乎是能夠搬山填海,鬥轉星移也不在話下得強大。
她現在特別地想自在的在這廣闊的穹廬之下,碧空瀚海之上肆意地遨遊一番。
天之大,她第一次想自由自在,快快樂樂地飛在其上看一看。體會一下身在雲端,山巔的翱翔之美,這種想法就像是即將發酵的蠱毒,讓她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