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無望浸在冷冷的湖水了,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本來以為自己是個視死如歸的漢子,但是此刻,他隻感到對生命充滿了依戀。
「我還沒有重建飛虎鏢局,還沒有自己保過一次完完整整的鏢。還沒有讓飛虎鏢局成為天下第一的大鏢局。就這麼死了。」
「我還沒有看到無懼,在春練成雙手刀法。還沒有為大哥,二哥殺死金百霸夫婦。還沒有為叔父找到良醫來醫治他的癡呆症。就這麼死了。」
「無懼,大哥,在春他們知道我的死訊,不知會怎樣。」
「紅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安好,我就這麼死了,誰陪她去解散年幫?她一個女兒家,就算再堅強,又能夠承擔多少。何況她的父親還在敵人手裏。」
彭無望費力地再次睜開眼睛,他看到自己左胸的傷口汩汩地流出了鮮血,血在水中漸漸散開,化成雲霧一樣的形狀。力氣在一點點地消逝,彭無望感到從未有過的安詳。
「就要死了麼?」彭無望無力地笑了笑,「我一定錯過了世上很多精彩絕倫的事,錯過了很多有趣的人,這些我來世能夠看到麼?」
他的腦子中忽然重新出現了剛才與年幫幫眾激戰的種種片斷。敵方好手的一招一式,無比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那是什麼!」彭無望虛弱地睜大眼睛,幻覺中他似乎看到自己正在和年幫好手重新展開了激戰。敵手的每一招都好像放慢了很多很多。
「那是破綻!好多破綻!」彭無望精神似乎為之一振,「老天,原來破敵製勝竟是這般容易,那些破綻如此明顯,可笑我在交手的時候竟然視而不見。我隻顧著自把自為地出招,根本不去看敵人的招式有什麼可乘之機。白白耗費力氣,真是笨蛋。」
「這一招!」彭無望喃喃自語,「我隻要把刀刃放在左手靠前三寸的地方,那個什麼君的人,就會自己把雙手送上來乖乖讓我一刀斬下。可惜,我隻顧著以攻對攻,耗費了幾十招來逼他回防,真蠢,真蠢!」
「還有這一招!」他又說,「分明一腿就可以踢中那個使紫金環的家夥的小腹,但是為了遵守雲龍長風刀的刀路,竟然轉了個身去砍他的手腕,真蠢,真蠢!」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彭無望頓悟了刀道的極致,雖然還未成為天下無敵的絕代高手,但是已經向那個方向邁出了關鍵無比的一步。
「可惜,我就要死了,我所領悟到的一切都要和我一起葬身洞庭湖。」彭無望沮喪地閉上眼睛。感到身子漸漸向湖底沉去。
突然,彭無望被一陣奇異的漩流所驚動,他睜開眼睛發現一條長達兩丈的黑色影象由遠及近飛速遊來。兩顆血紅色的眼睛離他越來越近。
在這個黑影離他隻有不到三尺的距離時,彭無望看清了這個水中怪獸的長相。牠有一張長長的尖嘴,嘴裏滿是細密鋒銳的牙齒,嘴的兩旁長著長長的宛如翅膀的魚鰭。牠的身子半黑半黃,烏金色的鱗片覆蓋了整個身體,隻有腹部是較為明亮的淡黃色。牠的背上長著猙獰可怖,宛如馬鬃一般的魚鰭,隨著水波詭異地顫動搖擺著。
「鱔妖!」彭無望的腦海裏閃現出青州飯莊裏自己的授業師傅劉大海曾經講過的在洞庭湖的悲慘往事。
那時候劉大海隨著父母在洞庭湖遊覽,突然之間,湖水浮動,一條巨大的半黑半黃的水妖猛地衝出水麵,一頭將船撞出一個大洞。同行的所有人都墜入水中。接著,劉大海聽到人們恐懼的尖叫。
他仍然記得劉大海師傅給他講述這段可怕經曆時那種驚恐萬狀的表情。
「你永遠忘不了那種響動,就算你被嚇死了,到了地府,你一定還記得。我聽到牙齒撕咬血肉的聲音,那聲響夠把你大前天吃的飯菜都搗鼓出來,哪怕你吃的是什麼山珍海味。」
劉大海眼睛看著蒼天,淚汪汪地說:「我爹娘就是這麼死在鱔妖的手下。我聽人說,鱔妖最討厭擋在牠麵前的東西,無論什麼牠都會撞一個洞出來。如果水裏有什麼東西擋了牠的去路,不管牠餓不餓,都會一口咬下去,把擋路的魚啦,人啦,水獸啦什麼的咬掉一大塊肉下來。我的爹娘被撈上來的時候,腰上都有一個血洞,他們是活生生疼死的。」
說到這裏,劉大海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了出來,那個樣子讓人看了都會感到由心窩裏發疼。
彭無望記得自己曾經大聲地拍著胸脯說:「劉師傅,你放心,我如果見到鱔妖,一定把牠一刀兩斷,為你報仇雪恨。為洞庭湖除害。」
那個時候誌氣衝天的豪邁少年,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奄奄一息,不死也沒用的人了。彭無望自嘲地笑了笑,本來發誓要為洞庭湖除害,如今卻將要成為洞庭湖之害的食物,把牠養得更加肥頭大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