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州刺史府中,聚集著河北故眾中所有領兵的偏裨將校。每一個人都默不作聲地看著召集自己來此的薑忘,想要看他有何話說。
薑忘把弄著放在桌上的頭盔,眉峰緊鎖,沉吟不語,似乎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薑將軍,你有什麼話,盡管說出來,這裏都是自己人,大家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沒什麼話不能說的。」發話的是一個長大胖子,一套寬大的盔甲隻能鼓鼓囊囊地遮住他的身子,仿佛隨時都要崩開。他那肥胖的臉上,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牢牢地瞪視著薑忘。他就是薑重威手下的河北騎兵左先鋒將韋猛,善使銅錘,乃是功勳赫赫的河北著名勇士。
「薑將軍莫不是要開城,放那些唐兵進來吧。」發話的是一個矮小身材的武將,濃眉環眼,絡腮胡子,如果身材再高一點,便是一個極為威武的猛士。但是沒有人因為他的身材看輕於他,河北騎兵右先鋒將鳳如鋼,從一名普通士兵積功到參將,所經曆過的戰陣比一名普通人一生經曆過的都要多上幾倍,死在他手上的堯將悍卒足以填滿地獄的閻羅殿。
「你看如何?」薑忘沉聲問道。
「哼,薑將軍,你別是聽了城下小兒的那番慫恿,就把為竇公劉帥諸先烈複仇的使命拋到腦後去了吧。」鳳如鋼怒道。
「鳳兄,那少年說得有理,我們便是叛唐自立,殺得幾千前來圍剿的唐兵,便又如何,無論我們如何努力,都碰不到李世民的半片衣角。徒然死傷無辜性命,卻有何益?」薑忘問道。
「我才不管別家的無辜性命,他李世民枉殺義士,我等就算殺盡天下人,也都是他的錯。」鳳如鋼厲聲道。
「鳳兄息怒,」薑忘一擺手,「李世民當然有錯。但是如果我們堅持自守城牆,不理城外的軍民,不但於事無補,而且令九泉之下的竇公劉帥枉擔引兵犯境的不義之名,實在是我們河北故眾的不該。」
鳳如鋼哼了一聲,雖不再答話,但仍然憤憤不平。
「如此一來,我們不但沒有給李世民任何懲罰,而且還要幫他守住城池,如此未免太過滑稽。」韋猛歎道。
「韋兄,鳳兄,李世民生安白造了劉帥許多罪名,其中最大的一條就是引突厥人犯境為禍。河北人都知道,劉帥一向與突厥人勢不兩立。他如此誣陷劉帥,實在罪大惡極。我們今日如果能夠和城外的唐兵合兵一處,共抗突厥。就是向世人證明了劉帥的清白。河北人,和突厥胡族勢不兩立。」薑忘奮然道。
鳳如鋼想了想,點點頭道:「反正左右是死,和漢人自己打打鬧鬧何其窩囊,不如和突厥狗種拚個死活,長長我河北猛士的威風。也好,薑將軍,我就跟著你一起殺突厥狗。」
韋猛摸了摸下巴,笑道:「不錯,如此無異於照頭扇了李世民一個大耳光,說劉帥投突厥,嘿,看他如何自圓其說。」
看到鳳韋二人都同意自己的決定,薑忘一陣歡喜,就在此時,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論到自圓其說,誰能比得過李世民啊。」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看著發話之人。
這是一個修長身材的青衣秀士,瓜子臉,白麵長須,目光銳利。在他的腰畔佩著一柄青鋼劍。他乃是河北軍中曾經風光一時的謀士張天都,自從劉帥殞命,他就隱姓埋名留在降唐的薑重威軍中領一份閑職,等到薑重威宣布叛唐的時候,他乃是第一個響應之人。
「張先生,此話怎講?」韋猛洪聲道。
「嘿嘿,你等懂什麼,所有的史官都唯李世民之命是從,天下間發生的事,他想怎麼寫就怎麼寫,想怎麼改就怎麼改。我們河北故眾再奮勇和突厥廝殺,他隻要抬抬手,就把這件事變成他的功勞了。」張天都冷笑道。
薑忘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不過,大丈夫行使但求問心無愧,這些身後虛名,也輪不到我們理。」
「不如我們投奔突厥,引兵入關,直接謀了李世民的江山,還來得方便些。」張天都笑道。
「張先生!」韋猛,鳳如鋼和薑忘同時驚道,他們都被張天都的這句話驚呆了。
「開個玩笑,」張天都坦然一笑,「看過宋金剛的下場,誰還會打和突厥人合作的主意。我隻是感到有些替我們河北人不值。那些塗炭百姓的隋朝官兵大半都是被我們河北將士奮力消滅,可是大唐盛世英名,卻統統歸了打出扶隋稱號,隻知道爭天下的關中李家。而我們現在又要因為民族大義,義務為他守住邊關。等到突厥一退,我等就是他第一個要誅殺的目標。我河北戰士,何等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