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農曆。
李信毅身上的傷勢漸漸好轉,頂不住他的催促,他們決定在雷克雅未克完成他的心願。
離開了紐約,離開了曼哈頓那棟樓,他的工作量減少了一半不止,所以才有了兩人的朝夕相處,她曾說過,他會是個好丈夫,這一點一直是沒說錯的。
窗外,日落偏西。
章雅瑞將兩身禮服燙平掛好,決定欣賞一下這個神奇國度的日出日落。
在這個時節,這裏是沒有夜晚的,日落之後,不過一兩個小時,就會見到日出,甚至更短。
他說今天要參加高爾夫球賽的開賽禮,會晚一點回來,這種公作婆等的生活很平淡,但也很幸福,尤其對於他們這種不曾平淡過的人。
倒一杯咖啡,坐在窗前等日落,相比日出,她似乎更喜歡看日落,因為看日落時總是比看日出時更清醒。
沒有任何掙紮,太陽很幹脆地落入地平線以下,接踵而至的便是昏暗。
這時,手機響起,振動讓機身在玻璃茶幾上轉著圈的躍動,章雅瑞略帶遲疑地摁下按鍵,因為那個號碼她並不熟悉,“喂?”
[……]對方並沒有及時應答,從吐息的感覺來猜,應該是個女人,[是章雅瑞小姐嗎?]說得是英文,腔調也很美化,[這裏是芝加哥,我是李的同學。]
“你好。”從結婚到現在,她唯一一次被介紹給他同學就是在六年前的婚禮上,大概來了二三十個,都是人中龍鳳,聽若玫說,這些人的背景家世都很好,雖然可能不及骷髏會那麼大背景,但也決不可小覷,更甚者,裏麵也可能不乏骷髏會的會員,就連老爺子對待長孫的這幫同學也都是禮遇有加,甚至不惜重金為他們在高級會所特別包下場地,用以他們的宴席,他們婚禮不到一半時,這些人就早早退場,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在媒體的視線內。
[我聯係不上李,所以隻好麻煩你。]
章雅瑞抬眼看了看頭頂的掛壁鍾,“他應該在一小時回來,需要馬上聯係到他嗎?”
[那我一小時後再來電話,非常感謝。]對方應該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子,沒有多餘的話,很快便道別掛上電話。
看來他確實不算特別,畢竟他生活的那個國度就是那麼的講究效率,對於不重要的人不會有多餘的情感泄露,一切都公式化的像五角大樓的電腦係統。
隻是——對方是怎麼知道她號碼的?
當太陽再次升起時,他回來了,像是故意踩著那個時間點,說什麼時候回,就什麼時候回。同樣,仿佛為了證明守時一樣,她的手機也在他推門進來時響起,還是一個小時前的那個號碼。
章雅瑞順手把手機遞給他,“說是你同學,女的。”
李信毅蹙眉看著手機上怪異的號碼,猶豫半下才接聽。章雅瑞第一次見到打電話可以不用說話的,李信毅做到了,通話持續了大約兩分鍾,他始終一句話也沒說,隻在最後
“嗯”了一聲。
“換個號碼可以嗎?”闔上電話後,他這麼問她。
章雅瑞不置可否,“為什麼?”她不會對他的事打破沙鍋問到底,但關乎到她的,還是覺得要弄清楚。
“沒什麼,就是不喜歡隨意被人找到。”理由還真是夠充分。
脫掉外套放到衣帽架上,赤腳在木地板上嗒嗒地走著——他一直不喜歡赤腳走路,不管什麼時候,起碼在他們的婚姻生活裏他一直是這個習慣,來到這裏後,好像改變了不少,近乎翻天覆地。
無聊的時候不抽煙,對於有煙癮的人來說應該很難熬,所以他養成了射飛鏢的習慣,但總是一鏢中心又很沒意思,所以他習慣隻把飛鏢夾在手指間,然後看報紙,沒辦法,誰讓他沒有業餘愛好,除了打拚事業,任何娛樂在他來說都被視為頹廢。
不過今天有點特殊,不但沒有碰飛鏢,也沒有看報紙,隻是在書房裏來回踱著,似乎在想什麼事,章雅瑞倚在門口十多分鍾他都沒發現。
自從離開紐約回到國內,章雅瑞的著裝來了一八十度的轉變,做李太太時,她需要十分注意自己的著裝,既不能太突出,也不能太寒磣,所以一般會選擇成套的名牌套裝來讓自己處在天平的最中央,不會往任何一方偏離分毫。不做李太太後,她的一切都隨意了,她盡可以讓自己嚐試各種舒適的衣著、造型。
東方女人多半沒有被老天賜予冶豔這種特質,但卻給予了她們細致,從頭到腳的細致,務須濃妝豔抹製造出人工的精巧,章雅瑞自然也是其中一員。
倚在書房門側,恰與門外牆上的西方油畫形成了一種東西方的對比。
李信毅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她,良久後,才動身走近,“有件事我想跟你談談。”
章雅瑞並不驚奇,他這個樣子看上去確實需要找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