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荷顯然早就了解了小姐這個習慣,不曾打擾,一個人抱著膝蓋仰著頭,看著遠處的夜空,天際的浩瀚星辰,認識的不認識的,通通瞧個遍,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又三天,軍隊終於抵達了唐關。
熟悉的城牆,綿延不禁的山巒東去,極東南之地一座高聳曲折而來,兩山之間一雄關一夫當關,頗有萬夫莫開之勢,據東南而禦西北蠻夷。
時值晌午,城中嫋煙陣陣,遠處一座朱璃碧玉寶塔衝天而起,三兩座紫金閣樓盤踞,呈拱衛之勢,乃觀音禪院也。楚宇軒打馬當先,過街穿道,往留守府而去。劉玥自馬車之內,斂起車簾,朝外張望,綠荷小丫頭早就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劉玥隻聽得遠處傳來陣陣銀鈴笑聲,不用問,定是這小丫頭。
街道兩旁商戶林立,大隊人馬進城,皆是好奇張望。
偶爾兩騎飛奔,引起陣陣驚呼。
不一會兒,大隊行至留守府前。留守是一三旬男子,麵色古銅,劉玥尚記得,他名喚崔鶴鳴,字三五,乃崔氏所出,楚元貞十年至唐關為留守。餘下的,劉玥隻記得,此人頗通音律,為官清廉,為楚宇軒所喜。至於其他的,便不太清楚了。
崔鶴鳴前行引路,一應唐關留守官員陪同,引領進府歇息。綠荷不知何時跑了回來,與她講剛才所見所聞。她乃是婦道人家,不便攙和政務,與崔鶴鳴等人見過禮後,便被一小丫鬟帶進了後廂歇息,隻留下楚宇軒一人應酬。
夜裏,崔鶴鳴著人來請劉玥,接風宴席已經設好。
隨著前來的丫鬟一道,攜著綠荷小丫頭,緩步行至前廳。楚宇軒與崔鶴鳴執主位,崔鶴鳴為主,楚宇軒為賓,分左右而立,餘下尚有縣丞、長史等官員。
劉玥身份特殊,便坐於楚宇軒下首。
好在此刻乃接風宴,非是軍政大事,倒也無妨。在崔鶴鳴及一眾官員熱情的招待下,楚宇軒夫婦二人駕臨唐關第一日,氣氛倒也和諧。
夜,萬籟俱靜。
唐關雖地處邊陲之地,然獨攬西北大地,倒也較之繁華中原,少了份繁華紛擾,多了份異族風采。
雖地處偏僻,卻物資廣博。
吩咐綠荷打來熱水,劉玥洗去一身風塵,洗盡鉛華後,慵懶的眉眼不欲輕抬,讓人有股一擁入懷的莫名情愫。
多日的軍旅之涯,楚宇軒初次打量這位不惜跋山涉水亦要緊隨著他的佳人,莫名的情緒在心頭醞釀,那灼灼逼人的目光漸而柔化,最終,化為了輕輕一抬手間,撫上娥眉,下卻心頭。
燭火,也夜色中搖曳,飄渺無蹤的火花……
次日,劉玥帶著身邊眾仆去城上香,正值趕上雨天。
劉玥撐傘,一襲素衣,行走在搖曳生姿的水榭之間。
待到山上時,雨剛剛歇下,隻剩下霧蒙蒙的一片,沁人的雨霧讓人心清目明,不禁有種想要出來走走的心思。於是,她獨自一人,踏上了觀音禪院的路。
山門山石傾斜,卻無人問津,爬滿青苔。
兩翎笙旗隨風招展,風一吹,仿若遊龍,在雲霧見奔騰,吞雲吐霧,不時巨尾煽動間發出‘唔噠噠’的聲響。山階隱現,劉玥一步步,慢吞吞而上。
至主閣樓,鍾鳴鼓動,發出如菩提輕語般的梵音,滌人心靈。她不敢怠慢,朝門口的師傅稽首行禮,踏至大殿,在菩薩麵前叩首而拜,一老僧如行將就木端坐,不問凡俗。
誠心叩拜,添了香油,正準備回轉,那老僧自無盡妙境中轉醒,叫住了她。她轉首,躬身朝老僧一禮,老僧卻轉身不受,複轉身而對,道:“貴人之禮,貧僧愧不敢受。”
她疑竇頓生,問曰:“師傅何意?”
老僧答:“今晨喜鵲當門而雀,僧料有貴人登門,於此癡等,夫人氣質高貴,必為富貴者,是以出言相擾,乞望恕某不敬之罪。然得見貴人尊榮,心下大伢……”
言至此,便無有下文。
劉玥越發疑竇:“有何可伢之處?”
老僧定神半晌,歎息而語:“夫人之貴,妙不可言。然眉心卻又黑氣簇生,不知何故,老衲愚昧。”
說完,便閉目,口中呢喃細語,盡是阿彌陀佛,觀自在菩薩慈悲,藥師佛功德無量等佛偈。
劉玥疑惑,低頭細品老僧剛才話語,半晌之後,再抬頭,那老僧已然不見蹤影,搖頭間,袖間一張黃紙卷成一團模樣事物滾落地麵,她心下好奇,便伏腰去取。
撿起紙團,正要展開細看,麵上七個繩頭小字露出:退一步,海闊天空。
不明其意,反手間,又見七字:無退路,聽我妙音。
見此,劉玥不禁灑然失笑,卻又眼眶酸澀,許是想哭。一會兒卻又覺好笑,一時間,卻是哭笑不得。
回轉留守府,已是未時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