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蘭若眉毛一挑,幽深鳳目裏劃過一道異彩:“剛剛跑出去的是嶺南府尹家的小公子?”
薔薇點頭算是回答:“那你又是誰呢?跟我家是什麼關係?”
楚蘭若笑而不答。
薔薇繼續問:“為什麼明明房子已經賣給了你,我娘卻說不搬家了呢?你跟我娘有什麼約定麼?”
被她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笑意再次浮上楚蘭若的唇:“哪有那麼多的為什麼?你覺得我會告訴你?”
薔薇垂下眼睛,看著地麵:“因為我不會去問我娘。”
楚蘭若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小手:“走吧,陪我去個地方。”
“去了你就會告訴我麼?”
“也許。”
“我娘找不到我會擔心的。”
楚蘭若吩咐護衛:“子言,去說一聲,就說我帶這個小東西出去逛逛,會毫發無損地送她回去的。”
薔薇瞪了他一眼,徑自從街上抓了個小孩:“小方子,你去跟我娘說一聲,就說……我去跟你們去掏鳥窩了,晚一點回家,好不好?”知道她跟楚蘭若在一起,娘非被嚇死不可。
“不是說不去的麼?你又要瞞著大家去什麼好玩的地方,帶上我,帶上我。”
“哎呀,真的有事。就這樣,你幫我說一聲。”
當時的薔薇不知道,這一走,便走離了她的童年好遠好遠。灌蟋蟀,掏鳥窩,兜知了,在街上瘋玩,幫溫俊做功課,從他那裏訛東西,這些美好的事情跟她再也無緣。她也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那個溫暖的家。
嶺南城最好的酒樓落日樓。
十幾道精致的菜肴,侍女佐酒在側,琴姬隔著珠簾叮叮咚咚地彈奏著《春鶯囀》。
楚蘭若略略吃了幾口菜便停了筷子,饒有興致地觀察眼前的小人兒。
敵不動,我不動。薔薇一麵慢吞吞地往嘴巴裏塞飯,一麵想著這麼漂亮,舉止這麼優雅的人,怎麼就是一個壞人呢?
楚蘭若修長漂亮的手指拈著酒杯,漫不經心地問:“她彈得不好麼?”
“很好啊。”
“是麼?那怎麼老是皺鼻子?”楚蘭若輕笑,隨手替她拿去嘴角的飯粒,“吃飯不要心不在焉,都吃到臉上去了。”
這句話讓琴姬彈錯了一個音,薔薇忍住皺鼻子的欲望,若無其事地裝無辜:“可能隻是巧合?”
“不是你在替她說好話?”
“我沒有替她說好話呀,她確實彈得很好。隻是好像不高興呢,彈琴都這麼不開心。”薔薇放下筷子,拿小手帕敷衍似地擦擦嘴巴,皺巴巴地就塞回了袖子裏。
楚蘭若支著手笑看她:“你能彈得比她好?”
薔薇搖頭,脆聲道:“我彈琴隻是為了應付我娘布置的功課,那位姐姐卻是為了生計,我怎麼可能會比她彈得好?”
“這話有道理,是誰說的?”
薔薇歪頭答道:“是我娘說的啊。就像我,娘就說我不用學女工刺繡,因為我不靠這個過活,勉強學也比不上那些要靠刺繡賺錢養家的繡娘們。像我娘,刺繡就很好。”
“既然承認學不好,為什麼還要學彈琴?”
“朝廷大比的時候不是要考較琴棋書畫的嗎?說起來,以後我也很可能要靠這個討生活呢!”說到這裏她又忍不住皺鼻子,“大概等我需要用它討生活的時候就不用娘日日督促也能彈得好了。”
楚蘭若忍俊不禁:“原來至理名言也是能這般用的。”
薔薇放下筷子,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可是……像這位姐姐這樣,勉強討好別人也是可憐呢!明明心情不好,還不能隨心所欲,要勉強彈這樣歡快的曲子討客人歡心,心裏隻會更加不好受吧?”
楚蘭若又是笑:““好了,看在你替她拐彎抹角地說了這麼多好話的份上。”他擺擺手,子言賞了琴姬一錠銀子,示意她下去。
琴姬感激涕零地朝楚蘭若和薔薇道了個萬福,這錠銀子抵她好幾個月工錢了。
“彈一曲好不好?”
薔薇搖頭:“我彈得不好。”
“彈彈看。”
薔薇繼續搖頭。
楚蘭若失笑:“那你要怎樣?”
薔薇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換一個問題好不好?”
楚蘭若料到她在想什麼,笑道:“我是皇商楚家的庶子,楚家的大夫人是你娘的姨娘。現在可以彈一曲了麼?”
說了還不是等於沒說?薔薇嘟著嘴坐下,小手按上了琴弦,右手一勾,彈奏的正是那首《春鶯囀》。閉上眼睛,想著春日在柳堤上看到的那些黃鶯兒,三三兩兩地停在枝頭梳理著鮮亮的羽毛,那清脆婉轉的聲音從細密的柳葉中傳出,會引來一大串的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