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蘭若頓了頓,歎了口氣,做了個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舉動。傾身把她抱起,輕輕地將她的頭埋進懷裏,她的身體僵直著,明明白白地顯示著抗拒和厭惡,他毫不在意,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她的頭發:“想哭就哭吧。”
他的懷抱並不溫暖,這個人,這個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人,竟然給她一個安慰似的懷抱,說:“想哭就哭吧!”
薔薇仍是僵著身體,不說,不動。
“想哭就哭吧,我收回剛才的話,不會丟下你。”
薔薇的心底又是一澀,眼淚就要奪眶而出,她是個孤兒了,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現在有人跟她說“我不會丟下你。”即便這個人是個惡魔,也會給她些許心安。
她強忍住眼淚:“我們是要去哪裏?”
“我去哪裏,你就去哪裏。”
“那要是有一天我要自己走,你會不會讓我走呢?”
“會吧……”
有風吹來,撩起車簾的一角,明媚的陽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外麵,天是藍的,雲是白的,草是綠的,風中夾著著野花的清香,可是她,所有的親人,都已經不在了,溫柔的娘親,縱著她四處瘋玩的娘親,把她寵得無法無天的娘親。還有身上總是帶著奶香味的紫薇,會咯咯地笑著叫她姐姐,讓她抱,那樣又小又軟的身子啊,都化成了灰燼了。不論她怎麼呼喊,怎樣不甘,她們都不會再回來。從此,這蒼茫的天地之間,隻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偏過頭,躲開了那燦爛得刺眼的陽光,楚蘭若微微一笑,安撫似地拍拍她的背。要馴服一個寵物,就要從給她安全感開始吧。反正日子過得無趣,多養一個小東西也無妨。
當楚蘭若抱著薔薇下車時,子言也覺得微詫,自家主上是什麼樣的性子,他最清楚不過了。之前還丟薔薇昏迷時還任憑她自生自滅,現在卻能耐下心來安撫。這個孩子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了?不知為何,他替這個粉雕玉琢的孩子歎了口氣。主上那樣任性的一個人,讓他感興趣可不是什麼好事。
楚蘭若身邊隻有子言一個人,保鏢是他,車夫是他,隨從還是他。可是他是個揮金如土的主,斷不會因為這樣就少了半分享受。最好的客棧,最好的酒樓,最好的食物,總是在他剛到地頭就已經準備妥當了,連她的衣服也在她第二天起床時就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頭。
楚蘭若並未告訴她要去哪裏,正因為不安心,薔薇時時在意,處處小心,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總要想方設法打探清楚,楚蘭若也沒攔她,拋給她一袋碎銀子就讓她自個出門,一次遠行下來,她的話終於漸漸多起來,臉上也有了笑容。
“啊……”薔薇不知道是第幾次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摸摸額頭,冰冰的都是冷汗。她縮在床頭望著那一室的黑暗,怎麼都不敢閉上眼睛。
“又做噩夢了?”門被推開,夜明珠淺淺的光暈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楚蘭若走了進來,輕車熟路地把她抱起:“睡吧。”
他的身體微涼,參雜著夜露和蘭花的冷香,薔薇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她方才就是夢到楚蘭若變成了一條碩大無比的蛇,一口把她吃掉了。
“楚蘭若……”她叫他,卻換來了他的嗤笑:“話說不清楚就不要說。”
她正在換乳牙,兩顆門牙齊齊掉了,說話都漏風,每次露出豁了門牙的嘴巴總會招惹楚蘭若的嘲笑,薔薇恨得把剩下的小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倒是忘了方才的彷徨。
“還有兩個月我們就回荀陽了,快點把門牙長出來吧!”在她以為楚蘭若已經睡著的時候,他說了這麼一句。
在外遊蕩了大半年之後,楚大少爺終於想起要回家了,馬車進入了荀陽城,這裏正是在這座出雲國最繁華富庶的城池。小時候,爹把她架在脖子上,向別人炫耀:“這是我的寶貝女兒。”那樣驕傲的神情,仿佛她是世界上唯一的珍寶。再次進入那高聳入雲的城門,她卻變得一無所有。
“薇兒,你要記住,爹爹愛你,不管以後碰到什麼事情都要堅強,都要勇敢。你是爹爹最愛的孩子,爹爹永遠都站在你這邊。”那是她生病時爹爹一次次地跟她說的話,當時隻是以為爹爹在安慰生病的她,現在想來,爹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麼呢?
“你娘是被人害死的。”楚蘭若如是跟她說。
是誰?到底是誰,那個害她家破人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