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閑情雜記,那是陸鐵板寫的雜文集,他是寒士出身,一直被人取笑粗鄙,為爭一口氣,於日常起居十分在意,閑暇之餘就把所得記成了一本小集子,他素來引以為豪。如今一個世家女子都說受益匪淺,更是叫他憑空生出了幾分得意,連帶著說話也和悅了起來:“我怎麼聽聞清遠書院有雙璧,怎麼隻見你一人?”
明鸞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沐家姐姐不讓須眉,不愛這些裙釵之物的。”她說的是實情,倒也不叫人十分討厭。
“哦?她在何處?”他其實是早就聽說過歸晚這個人的,按他的看法,這樣頑劣的學生不要也罷,之所以會請她,不過是準備借題發揮,需要犧牲一下她罷了。
“糟了,歸晚,你慘了。”雲師兄是看過那本閑情雜記的,明鸞今日盛裝而來,就是迎合了陸鐵板的喜好,討個好彩頭。歸晚那身裝扮,落在他們眼裏自是沒什麼不妥,陸鐵板那個老頑固可不是這麼想的。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明鸞這個小破孩,自己出風頭就罷了,還要拖著她受累,歸晚歎了口氣,從雲、陸二人身後走出,緩步上前:“學生沐歸晚見過陸太傅。”
她一襲緋紅色的男裝,腳上汲著雙紫檀木屐,行走之間長袖微擺,發帶微揚,倒有一種別樣的雅致情調。她輕輕地把手中握著的香木扇擱在左手掌中,略略躬身,從容無比,優雅無比。
士子們不禁微微而笑。她的姿態是百年世家養出的自然而然的態度,不是裝腔作勢能比的。
書院的夫子曾說,沐歸晚幸而不是男子,不然定是十足的紈絝。不過這個紈絝卻是承襲了世家子弟優良的風姿,她是優雅的,華麗的,率性的,叫人又愛又恨的。這才是士族所標榜的真正的風雅!
陸鐵板眼角凝了凝,之前聽書院的老友慨歎:“玉倒是塊美玉,就是太不知上進,可惜了。”他心下頗為不以為然,不過是一個怠惰成性的學生罷了,如今一見,果然是塊頑石,見了他這個太傅竟然不見一絲恭敬。
本來對收拾她一個小姑娘還心有不忍,現在倒是心安理得了,這種傲慢的性子,就是該磨一磨。
心下再不喜,他也隻是淡淡地叫起:“今日請你們來,乃是因為大比事關社稷,當日人多眼雜,考官們對你們了解不深,恐怕會有所疏漏,今日大家不妨各展才藝,讓老朽也有個底。”
當下有人躍躍欲試,有人不以為然,歸晚自然是能躲就躲,這種場合能做什麼?不外乎是作詩比賦,那都不是她的長項,大比之上,她本來就是準備放棄的,就不在這丟人了。
“諸位都是少年人,不若就作一首少年遊吧。”陸鐵板說這話的時候連看都未看歸晚一眼。
歸晚摸摸鼻子,準備去後麵的桌子上找杯茶吃,不料陸鐵板馬上叫她不爽:“詩詞歌賦乃是基本功,若是不會,老夫勸你們還是不要參加大比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倒是瞥了一眼歸晚。
陸師兄自然是知道歸晚從不寫詩作詞的,當下不免為她著急:“你先等等,待會我幫你捉刀。”
不料蘇騰晃了過來義正言辭地指責:“沐師妹,這可不比在書院的時候,坑蒙拐騙這套是行不通的。”
眾人連連搖頭,蘇騰這小子,真是做得太過了,都是一個書院的學生,這般刁難人,端的失了風度。
明鸞也是輕輕皺眉,才女素來隻有第一,沒有第二,她不喜歡歸晚是真的,但也從沒想過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故意讓她難堪,當下拉了拉蘇騰:“蘇師兄,太傅大人在此,這種玩笑還是不要開罷。”
陸鐵板早就當歸晚是個軟柿子,聽了蘇騰的話更是確定她不會作詩,當下竟叫人拿了個屏風,把歸晚一人隔開:“你便在那裏寫罷!一炷香時間,若是你能作出一首,便算你合格。也叫我看看你們這些世家子弟才氣如何。”
諸人齊齊變了臉色,當下有幾個沐家的小輩坐不住了,這是明明白白的羞辱啊!歸晚不會作詩,這是公開的秘密,她若直言不會,那就給陸鐵板一個世家子弟都是草包的由頭,若她坐進那屏風之後苦思冥想,那就是示了弱。
他分明是有備而來,借題發揮!這不是陸鐵板為難歸晚一個人的小事,而是士族與寒門的意氣之爭!
不管他身後是誰撐腰,他們這些士族,也受不得如此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