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兒劈裏啪啦地打著算盤,歸晚則在一旁悠閑自得地翻著新近出的傳奇小說。一主一仆倒是處得十分融洽。
自然,若是蘇蘇在,少不得要嘮叨幾句。看總賬這些事,是總掌櫃做的,便是不叫上總掌櫃,也該是歸晚自己做。甜兒小小年紀,便沒輕沒重地攬下這樣的差事,也不怕出了紕漏。
甜兒放下手中的賬冊:“公子。我瞧著這兩個月鋪子裏的米價都稍稍上漲了一些。”她很盡責,方才公子看賬本看得頭疼,抱著賬本可憐巴巴的樣子實在可憐,她算盤打得比公子快,接收過來做也是應該的。
歸晚堂而皇之地享受這騙來的悠閑,隻隨口問了句:“漲了多少?”
甜兒撥了撥算盤:“兩個月加起來,每石米漲了一吊錢呢!”
一吊?歸晚終於放下小說,走到甜兒麵前看她記下的賬本:“馬掌櫃有說過什麼嗎?”
“沒……”甜兒搖搖頭,“咱們的米鋪隻有兩家,都是馬掌櫃打理的,因做得不是很大,馬掌櫃大概更著緊絲綢生意些。”
歸晚點了點頭,叫進了小十九:“你去查查米價為何上漲了,都有哪些地方在漲。”
她雖則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在尚書台那幾日倒是看到過各地的文書奏報的,今年是難得的豐年,沒道理米價不落反漲的。
出雲國氣候溫暖濕潤,稻穀一年三熟,隻要不是遇上特別嚴重的荒年,糧食從來都不是問題。荀陽又是商業重鎮,物價素來穩定,這米價突然上漲,定然是有蹊蹺。
過了半日,小十九就回來了:“公子姐姐,查清楚了,隻有荀陽附近的米價漲了,隻因荀陽附近的辰州出的稻米少,荀陽城的糧食都是靠外邊船運的,因運河年久未修,近兩個月在清淤,大船進不去,糧食運得慢了些,就漲了一點。”
這個理由倒說得去,然小十九接下來的一句話叫歸晚笑了,小十九果然麵麵俱到:“可能有利可圖,白家在荀陽的商號,囤了不少米。奇怪的是,其他也需要大船運送的絲綢之類,倒是沒有漲多少的。”
清淤清得再久,三個月也足夠了,如今已經過去了兩個月,白家再屯糧,豈會有利可圖?何以隻有米價漲了,其他東西倒沒什麼影響?看來,好戲要開始了呀!
出雲國從不缺糧食,是以,從未有人想過有一天百姓會買不起糧,但想不到不代表不重要,糧食乃是國之命脈,一旦出了問題,就會動搖國本。
歸晚想得到的,別人也自然想得到。荀陽要出事了,那些人也都蠢蠢欲動了。
她最大的競爭對手南止期,近日不但沒因得罪了慶昭帝被穿小鞋,反倒憑著“勤勉正直”,從門下省被調到了中書省,品階也向上抬了一抬。反觀之,一直勤勤懇懇讀著小說的她,反倒被人遺忘了般。
她那廂悠閑自得,落在尚書台的官員眼中,卻成了強顏歡笑。據右相府傳出來的消息,歸晚她搬出右相府,又回翰林院,是跟右相大人鬧了別扭。
這群右相大人最忠實的擁護者,渾然不覺操心右相大人的家事有什麼不對。他們瞧著歸晚三五不時地到尚書台串門,卻從未遇到右相大人,也是心酸。隻好掏出了不少朝中大臣的軼事,八卦地博她一笑,當然,少不得出賣幾回同僚,以充談資。
歸晚得了趣味,想著編著一本朝中軼事也是不錯,不由去得更勤了。每每如此,王侍郎之流就要感歎一回,右相大人實在是太耿介了,瞧那長相風流俊逸,竟不知道怎麼哄女人,任著未來的小妻子次次落寞而歸。
那日歸晚從尚書台“落寞”地行出,卻見門前停了一輛華麗的花車,引了半條街的人來瞧熱鬧。
歸晚瞧了一眼,見那花車的車篷竟是用牡丹編成,感歎了一回曬了這麼久太陽,這離了根的牡丹花,尚能這般精神,委實難得。
一雙修長好看的手,掀開了那其實擋不住什麼的花簾子。手的主人自然也是個美人,那美人踩著花凳下了馬車,一句話不說,隻是含情脈脈地瞧著她。
瞧熱鬧的不免驚為天人,瞧那一身白色衣裳,上麵畫了幾杆翠竹,穿在他身上,既風雅,又好看,若不是那花車昭示了身份,他這身打扮,倒更像某個書香門第的子弟。
歸晚美人見多了,便不覺得美人值錢。花車堪堪擋住了大半的道,另一邊又被瞧熱鬧的人圍得水泄不通。大熱天的,人擠人,難免一身臭汗,她一轉身,準備再回尚書台喝盞茶。
“沐小姐且慢。”美人的聲音很有磁性,可惜說話略顯直白,“前幾日,我將一件東西遺落在小姐處,終日惴惴不能寧,百計無著,隻好冒昧向小姐討還。”
這一句開門見山果然叫歸晚頓住了腳步。
圍觀的人都覺得有趣地笑了,京中能有這等姿色,又是坐著這般顯眼花車的男子,不認識他的,也能猜到是誰了。聽聞先前有青樓女子攔路獻藝,將沐歸晚引為知己,欲羞辱於她,反被歸晚一眼看穿,訛去了一千兩銀子,如今,竟是這位出馬了,這般明目張膽地攔了人家的去路,定是沒什麼好事,且看事情如何收場。
歸晚不負眾望地扇了扇手中的香木扇:“哦?大美人落了什麼東西在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