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李府大門,狄希晨就將化毒珠連同盒子一起交還給了蘇蘇,語重心長地道:“蘇蘇,這珠子既是救命之物,又正是沐家小姐所需,何不直接將東西送給沐小姐?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蘇蘇笑著解釋道:“之前我就跟公子說過,這是歸晚小姐的一位長輩所有。他希望公子能跟小姐喜結連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狄希晨搖了搖頭:“如今你也看到了,沐小姐並不情願。此事就到此為止吧!按理我不該插手旁人之事,如果可能,你也幫忙勸勸沐小姐的那位長輩,性命攸關之事,怎能拿來賭氣?這珠子他既然都舍得拿出來了,就送給沐小姐也罷。你從中多多周全,也算是全了主仆之情。”
蘇蘇滿臉不情願。
狄希晨輕聲道:“聽我一句吧!你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傷了你們主仆間的和氣!”
他略帶譴責的神情叫蘇蘇眼眶一紅:“狄公子,我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你真的不明白嗎?我雖叫她一聲主子,可我叫的從來不是她,而是十七小姐。你可知道,嫁給你,是十七小姐此生最大的願望?我不過是在幫她達成所願。”
狄希晨的聲音低了低,似是壓抑著某種情緒:“叮嚀對我的情意我都知道,在我心目中,她已經是我的妻子。可是,叮嚀是叮嚀,沐小姐是沐小姐,她們豈能混為一談?”
蘇蘇大聲道:“可是,現在人人都道沐歸晚才是沐家的十七小姐。她頂了十七小姐的名號,拿走了十七小姐的一切,就該負起她的責任來!”這個責任就包括嫁給狄公子,幫他振興狄家,因為這是十七小姐的願望。
狄希晨耐心道:“蘇蘇,你怎麼能這樣想?沐小姐沒有拿走叮嚀的東西,她們本就是不同的人。更何況,我來這一趟,全是為了當初狄家和沐家兩家的約定,既然沐小姐拒絕了,我回去也就有了交代。這樣的結果,也很好,她那樣的性子,太過驕傲剛直,也不適合在狄家生活。”
蘇蘇詫異了,臉上滿是不能接受的詫異:“公子你怎麼能幫她說話?你不是討厭她嗎?”
狄希晨搖頭:“不,我沒有討厭她,正好相反,我欣賞她的才華。”他曾是清遠書院琴藝課的教習,可歸晚從未來上過他的一節課,到最後考核時,他聽都沒聽她的琴,就直接打了個不及。並不是否定她的琴藝,而是她對琴不夠尊重的態度讓他不能苟同。
蘇蘇滿臉失望,眼淚一滴滴地從她的眼角滑落:“怎麼連你也這樣?連你都為她說話?你怎麼都不想想十七小姐?我是從小跟著十七小姐長大的。小姐命苦,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撫養長大,雖然兄友弟愛,終究是寄人籬下,常年少有歡顏。她身體又不好,總是離不開藥罐子,可是她從來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她是那樣堅強,那樣善良,從不對我們發脾氣。你可知道她有多喜歡你?得知跟你定親那一日,她更是高興得一整宿沒睡著。她這樣在乎你,你怎麼可以為了別的女人說話?”
狄希晨黯然,良久才道:“蘇蘇,既然你討厭沐小姐,當初為什麼要留在她身邊?”
蘇蘇默然,為什麼呢?兩年前,一個風寒奪去了十七小姐的性命,她傷心欲絕,本以為應該闔府悲慟,卻沒想到僅僅過了兩個月,老太爺就帶回了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孩子,慈愛地道:“她叫歸晚,以後就是我們家的小十七了。”那個瞬間,她覺得天旋地轉。可是歸晚那蒼白的臉色和那雙暗藏著憂傷的神情,跟十七小姐是那麼相似,她幾乎以為是十七小姐回來了,於是她拚死求了老太爺伺候歸晚小姐。她的本意,是真的想好好照顧她的。
可漸漸地,她心底開始不平了。除了身子不好,歸晚跟十七小姐竟是完全不同的,她半點閨秀的樣子都沒有,不會針織女工不說,還每日穿著男裝到處亂跑,一個女子竟然跟男人一樣做生意!她甚至憤怒地覺得,初見那日她眼底的憂傷是故意的做作,為的就是博取別人的同情。可就是這樣一個樣樣都比不上十七小姐又虛偽的人,幾乎是立馬就得到了闔府上下的喜愛。她隻不過是十七小姐的一個替身,她憑什麼活得這樣恣意!
可是歸晚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叫人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不由自主地為她著想,想要護著她,由著她,不叫她受委屈。可是這種想法又叫她覺得自己是背叛了十七小姐。她越發自責,就越發變著法兒地折騰歸晚,知道歸晚不喜歡喝藥,她就變著法兒地做著藥膳哄她喝,看她嘔得眼淚汪汪,她有歉疚,但更多的是快意。知道她喜歡的是林千夜,也知道狄公子不可能喜歡她,可她就是要促成這門婚事。隻要看到她不幸福,蘇蘇就會覺得對得起十七小姐的在天之靈了。
她對十七小姐忠心耿耿,所以她理直氣壯:“我照顧得是十七小姐,歸晚她就是代替十七小姐活著的,她憑什麼要過得比十七小姐更好?”她又怎麼可以不嫁給十七小姐最喜歡的狄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