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疑慮(1 / 3)

那是歸晚最後一次見到林序。那個儒雅溫和,清潤如竹的男子。

半夜時分,南楚大軍突然來襲。赤麟軍在僅僅幾個時辰的短暫休憩之後,其中的五千人上了城牆迎敵。他們把戰馬和僅剩的糧草全部留給了護送百姓的袍澤。這些,他們都用不到了,這是一場必死之戰,每個人都清楚地知道,留下,就是犧牲,就是死亡。

剩餘的三萬多赤麟軍與趙玦的三千守軍護著百姓從北城門撤離。趙玦回望赤麟軍鎮守的南城門,極目望去,隻看到隱隱的火光在城牆上浮動,那是這朔月之夜唯一的光明。

不敢舉火,百姓們在黑暗中相互攙扶著,磕磕絆絆地前行,人群中夾雜著細細的啜泣聲。護送樓嫣然的車駕也在隊伍中,這些慶昭帝派來的親衛軍大多是勳爵之後,平日裏養尊處優慣了,耍耍花架子,打打獵還行,一遇到真刀真槍就慫了。也沒了平日裏的跋扈,全憑赤麟軍做主了。

不止是這些親衛軍,就連趙玦帶領的三千黑羽軍也隱隱尊赤麟軍為首。因為,他們的性命,是留守的五千赤麟軍換來的,他們的犧牲,值得所有人敬重。

東方開始微微發亮,當啟明星冉冉升起時,郴州方向燃起的滔天烈焰染透了半個天空——城破了。

逃難的人流停了下來,不知是誰先開始,一個,兩個,無數的百姓朝著郴州城的方向跪下,嚎啕大哭。那裏是他們的家園,他們本以為可以在那裏生老病死,如今,一切都沒了。

那裏還有五千名士兵,他們平時或許飛揚跋扈,或許也會欺壓良善,可是現在,國難當頭,他們用年輕的生命,爭取了這短短三個時辰的逃命時間。

每個士兵的背後,都有一個望眼欲穿的母親,或者相濡以沫的妻子,可愛聰慧的孩子翹首盼著他們回去。他們,再也等不到了。

“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一名士兵催促著,這幾天他見多了犧牲和死亡,那顆悲慟的心早已麻木了。傷心有什麼用呢?也許下一刻,死去的人就是他了。

“還不快走!你們想讓他們白死嗎?”

百姓們含著熱淚,砰砰地朝郴州城的方向磕了幾個響頭,互相攙扶著繼續前行。

時間緊迫,為了加快行程,赤麟軍都把坐騎讓了出來,給一些行動不便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自己大踏步地往前走,渾然沒有了平日裏的驕橫模樣。見赤麟軍帶了頭,趙玦也示意手下的黑羽軍照做。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家親衛,再不情願,也訕訕地讓了坐騎。這一行,竟是前所未有的軍民和諧。

歸晚望著那被火光染紅的天空,臉上一片凝重。林序費盡心急竟然隻守住了三個時辰,南楚大軍怕是傾巢而出了。

他們正滿懷希望地趕往宣州城,但凡宣州牧治下的百姓都知道,李宴樓愛民如子,且沒有絲毫架子,他定然不會見死不救的。

歸晚卻沒有他們想得那般樂觀。宣州不同於郴州,乃是丟不起的軍事重鎮。不要說是五萬百姓,就是十五萬百姓的命,與一個雄關相比,也輕如鴻毛。且不說這人群中有沒有混入奸細,被南楚大軍跟得如此近,恐怕在城門大開之時,南楚大軍就會趁虛而入。城門豈會為了這區區幾萬人輕易打開?

其實趙玦他們也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可是,誰都不願意去相信這個事實,因為宣州,已經是窮途末路中的最後一點希望了。如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離宣州城也隻有四十來裏了,希望情況沒有那麼糟。

“娘親,你看,那是什麼?”一聲稚嫩的童音打斷了歸晚的思緒,她順著一個小童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睛驀地一縮。

隨著火光減息,西北方向的天空漫起了土黃色的塵囂。那是南楚的大軍追來了!那是騎兵!

“追兵來了!快走!”士兵們催促著。

眾人心急如焚,更是加緊了腳步。三十五裏,三十裏,二十五裏,隻要他們進入宣州守軍的範圍,就能獲得一線生機了。

這些普通百姓再怎麼趕,又怎麼比得上南楚騎兵?當眾人麵對一條水流湍急的大河時,所有人都有一種窮途末路的絕望。連接兩端官道的石橋,被大水衝走了!

“快,搭浮橋!”赤麟軍的將領當機立斷。他們身上的輜重不多,事先也沒料到過會碰到這種情況,幸而旁邊就是樹林,材料倒是不缺。

子言一臉凝重:“小姐,這裏叫桃花江,雖然河道寬,河床深,但數十年來上遊幹涸,已經成了一條小溪流了,怎麼會突然有這麼大的水?”

子言不知道,歸晚卻是從青龍河改建的堪輿圖中見到過的。治理青龍河,林千夜采用的方案就是暫且將青龍河分流,這桃花江彎道不多,不易淤積,是天然的分流渠道。這水,應該是從青龍河分流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