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之上的阿火脫離夢魘,良久,艱難的支撐起身體,扶著樹幹站立遠眺,才發現可怖的深林的初晨原來別有風景。參差起伏的植被在稀落如柱的陽光中煥發著生機,雖然沒有先生口中的鳥語花香、一望無際的詩意廣闊,但依然能給人帶來希望溫暖。
很久後,略緩疲憊的阿火重新振作,打算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幹淨的水源或者能吃的食物。雪水不在、野獸難覓,雪原的生存法則似乎不再有效,但饑不果腹的狀態很難應付深林的危險,更勿說捕獲幼獸。阿火慢慢地滑下樹幹,依然酸痛無力的四肢每每動作,牽起的是他的呲牙咧嘴。
看著初陽,辨準了方向,繼續蹣跚南入。
臨近中午,走了近二十裏,阿火虛弱的坐在樹根上,甩開用來走路的樹枝,揉著雙腿。鐸拉深林的春末依然冷冽,他思索著如果能找到溫度較高或者略有山勢的地方也許可以找到融雪的水跡或積窪的水池。
休息片刻,起身繼續行進,約莫兩柱香後,阿火定在原地側耳細聽,他仿佛聽到一陣忽閃忽現的水聲自前方傳來。
力氣陡然傳遍全身,興奮的加快腳步,水聲越來越大,不多時,林障漸逝,展現在前方的是讓人激動的一池春水。山石掩映中,清澈的水流自石峰中蜿蜒滑落,墜入山底一汪小池。池麵不大,四周樹草叢生,惹眼的是池邊幾人高的繁盛老樹。樹呈紫色,葉子巴掌大小,映入水中格外嬌嫩。
池邊溫度稍高,伴隨著水流淌落的美妙節奏,讓人很容易遺忘置身的是那個幽冷危機的鐸拉深林。
向水池走去,經過身旁兩排紫木,無花的樹木長著粗壯的根枝。麵前的池水溫度適宜,像是溫泉。
阿火張了張嘴,望著清澈的溪水,蠕動的喉結讓本就不多的唾液更顯稀少,急需補充水份的他不願多等片刻。
彎腰蹲下,背對紫木,雙手猛烈捧水自灌。
清冽的春水沾唇剛入,忽然,似冷風吹過。
一陣強烈的危機感自背後傳來。發根繃直,命懸一線間,來自從小生長在東陸獵戶之鎮的本能,讓阿火不可思議的爆發出生命力的潛能,前撲,扭腰,側翻,蹬腿,一氣嗬成,眨眼間翻入水池。
自大腿外側傳來劇烈的疼痛,讓他知道自己全力閃躲下依然受傷,可以相見那一陣冷風是何等迅捷。撕心裂肺般,左腿在水中喪失知覺。木然無力的左腿使得本就不懂水性的阿火頓失平衡,四肢徒勞的拍打水麵,仰頭吐水,然而身體依然快速下沉。
“噗”的一聲,沉入水中的同時,頭上再次傳來了火辣辣的疼痛,頭皮劃出一條血痕。
尤在水中掙紮的阿火顧不得大腿與頭頂的傷勢,細密的水自四方湧來,不複溫柔。
無法呼吸的極度難過讓他內外交困。
單腿踩水,雙臂下撥,像東陸的一顆石頭般,阿火內心在這一刻極力冷靜下來,用堅韌極力忍受著窒息的痛苦和傷痛。
絕境中阿火再次想起了父親,想起了小鎮的姑娘。
兒時的一幕幕閃過腦海。風中挽弓,雪中練字。六歲時酒館裏以筷沾酒辛辣落淚,卻於淚眼中望見四周豪爽的獵手叔叔們哈哈大笑;入書塾小班兩年和同桌的黑蛋搶了一年半的毛筆,卻在小班畢業時塾院裏的榆樹下看到遞來新筆的黑蛋那臉上寫滿的憨笑;十三歲那年第一次入林後大病,卻於病後看到吳嬸親手割宰了喂養十年的黃狗後將肉盆送來時的關切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