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我們的德行(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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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的混血兒——一個平庸醜惡的小市民,總而言之——絕對地需要一套化裝服:他需要曆史學作為化裝服的貯藏室。當然,他在這裏注意到,沒有一套化裝服正合他的體形,——他換了一套又一套。請人們看一看在19世紀人們的化裝風格的這種快速的變換和偏愛,也看一看我們“沒有東西可供穿著”的絕望時刻。故意穿上浪漫式的、古典式的、基督教式的、佛羅倫薩式的、巴羅克式的、“民族式的”服裝顯示自己也是枉然。在習慣與藝術中,它們都是“沒穿衣服”!但是,“精神”,尤其是“曆史學的精神”,仍然在這種絕望中看到了自己的優點:人們一再嚐試新的原始時代的服裝風格和外國的風格,穿上、脫下、包裝起來,首先加以研究——在“化裝了”這一點,我們是第一個對之加以研究的時代,我指的是在道德、信仰、藝術趣味和宗教方麵,為了偉大的狂歡節風格,為了最高精神的狂歡節的縱情大笑,為了最愚蠢的舉動和阿裏斯多芬式的對世界的嘲笑,好像還沒有一個時代對此做了準備。也許在這裏我們恰恰還發現了我們的發明的領域,這樣的領域,在這個領域中,甚至連我們也可能是原初的東西。也許是模仿世界史寫作諷刺滑稽作品的人和上帝的小醜,也許盡管除了今天之外沒有什麼有未來,而恰恰我們的笑還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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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感(或者是很快就猜到價值評價的等級秩序的能力,根據這些價值評價。一個民族、一個社會、一個人生活著:對這些價值評價的關係的“預見的本能”:對價值的權威性與實際起作用的力量的權威性之間的關係的“預見的本能”):我們歐洲人把這曆史感當作我們的特征,對我們來說,這種曆史感是那種使人著魔的和瘋狂的半野蠻狀態的後果,由於等級和種族的民主的混合,歐洲被推進了這種半野蠻狀態——隻有19世紀才知道這個作為它的第六感官的曆史感。任何過去的形式和生活方式,昔日的難以並列和附加的文化,由於這種混合,彙入了我們的“現代靈魂”,我們的本能現在往回奔向四麵八方,我們本身就是一種混沌。最後,正如所說,“精神”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優點。由於我們身體和欲望中的半野蠻,我們擁有了通向四麵八方的秘密通道,就像一個高貴的時代決不會有這種通道那樣。首先,是通向不完全的文化迷宮的通道,通向隻在地球曾經存在過的任何半野蠻的通道:而且就人的文化的最重要的部分迄今為止正是半野蠻的而言,“曆史感”幾乎意味著對一切東西的感受和本能,對一切東西的趣味和褒貶,因此它立即就證明自己是一種不高貴的感官。例如,我們重新來享受荷馬。也許我們最大的優勢就在於我們懂得欣賞荷馬,一種有高貴文化的人(例如,17世紀的法國人聖·埃弗雷蒙德,他指責荷馬的那種廣闊的精神,甚至還有法國人的尾聲,伏爾泰)不知道這麼容易就掌握了荷馬——他們幾乎不允許自己享受荷馬。

他們的齶發出的十分肯定的是和不;他們輕易地準備好的厭惡;他們對一切陌生的東西的猶豫不決的抑製:他們對低級趣味的膽怯。甚至對活潑的好奇心的膽怯,以及一般而言,對任何高貴的與自滿的文化的那種十分惡劣的意誌——它承認一種新的渴望,承認對自己的東西的一種不滿足,承認對陌生的東西的讚歎:所有這一切使他們甚至對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也采取敵對的態度,這些最好的東西不是他們的私有物,或不能成為他們的獵獲物,對於這些人來說,沒有一種感官恰恰比曆史感及其順從的小市民的好奇心更難以理解的了。莎士比亞的情況沒有什麼不同,他的這種令人吃驚的西班牙人的、摩爾人的、薩克森人的趣味的綜合,會使一個與愛修魯斯友善的雅典人笑得半死,或氣得半死;但是,我們——恰恰以一種神秘的親密和友好接受了這種混亂的雜多,這種最脆弱的、最粗糙的、最人為的東西的雜亂,我們恰恰是把它們當作為我們保存的精致的藝術來享受的,同時讓我們少受令人窒息的煙霧和英國下等人的幹擾,莎士比亞的藝術和趣味就生存在英國下等人之中,就像或許在那不勒斯的希阿雅,在那裏,我們以我們的全部感受入迷地、心甘情願地走我們的路,不管貧民區的臭水溝的穢氣在空氣中飄散。我們是有“曆史感”的人,我們本身有我們的美德,這是無法否認的,我們是寬宏大量的、無私的、謙虛的、勇敢的、完全自我克製的、充滿奉獻精神的、很知情達理的、很有耐心的、很誠懇的:我們也許仍然不是很“有趣味的”。如果我們最後承認,對我們這些有曆史感的人來說,那種最難理解、感受、回味和厚愛的東西,那種在根本上充滿成見而且幾乎敵對地尋找我們的東西,這恰恰是任何文化和藝術中完美的東西,最後成熟的東西,在作品和人那裏的真正高貴的東西,他們的平靜的海和太平景象中自滿自足的時刻,一切已經完成的事物所顯示的金色的和冷的東西。也許我們的曆史感的偉大德行與高雅的趣味處於必然的對立之中,至少與最好的趣味處於必然的對立之中,而且我們恰恰隻能很拙劣地、躊躇地、迫不得已地在我們之中去模仿他人生活中的短暫而高貴的幸運和光輝,就像它們在這裏或那裏一度發出光彩那樣:那些時刻和奇特的事,其時正逢一個偉大的力量自動地停在無尺度的東西和無限製的東西麵前,其時正逢一種豐富而高雅的興致在突然的抑製和石化中,在確定和把自身固定在一個還顫動的基礎上時被享受。尺度對我們來說是異己的,對我們來說,我們承認這點;我們的欲望恰恰是對無限的東西和不可度量的東西的欲望。就像騎在向前飛奔的駿馬上的騎手一樣,我們在無限的東西麵前放下了韁繩,我們是現代人,半野蠻人——而且,隻有當我們也處於危險中時,我們才處於我們的巨大幸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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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享樂主義、悲觀主義,還是功利主義、幸福論,所有這些思維方式都按照苦與樂,也就是說,按照相關的情況和次要的事來衡量事物的價值,所有這些思維方式都是處在突出地位的思想方式和思想簡單的東西,在這些東西的基礎上,任何一個意識到創造性的力量和一個藝術家的良心的人,並非沒有嘲笑,也並非沒有同情地俯看著。同情你們!當然,這並非是你們所指的同情,這並不是同情社會的困難,同情社會,同情社會的病人和遇難的人,同情罪惡的人和殘廢的人,就像他們在我們周圍的地上躺著那樣:還有更少的是對受壓迫和進行反抗的奴隸階層的同情,他們渴求統治,他們把這種統治稱之為“自由”。我們的同情是一種較高的較有遠見的同情:我們看到,人如何在自我貶低,就像你們把人貶低那樣!而且,有一些時刻,在這樣的時刻,我們恰恰以難以描述的畏懼注視著你們的同情,我們抗拒這種同情——我們認為你們的嚴肅比任何一種草率更危險。如果可能——沒有更愚蠢的“如果可能”——你們想廢除受苦,而我們呢?——情況看來恰恰是,我們寧可比曾經有過的受苦還更厲害、更糟糕地去受苦!健康舒適。就像你們對之所理解的——這肯定不是目的,這在我們看來是一個終結!一種狀況,它使人立刻變成了可笑的和可鄙的,它使人的衰亡成為指日可待的!培育受苦,培育偉大的受難——你們是否知道,迄今為止,隻有這種培育才創造出人的全麵提高?那種在不幸中的緊張——這種緊張為靈魂培育出堅強——靈魂在可怕的毀滅景象中的戰栗,靈魂在對不幸的忍受、堅持、解釋和利用時的發明才能和勇敢,以及那種隻由深度、秘密、假麵具、精神、詭計、偉大給予靈魂的東西——這並不是在受難中,在偉大的受難的培育中給予靈魂的?在人那裏,創造物和造物主是合二為一的,在人那裏,有材料、碎片、豐富性、泥土、爛泥、蠢行和混沌;但是,在人那裏也有造物主、塑造者、堅硬的錘子、觀眾的神性和第七天,你們是否理解這種對立?你們的同情針對的是“人中的創造物”,針對的是那必須被形成、製服、鍛造、拉伸、燒製、煆燒、提純的東西,針對著必然要受苦的東西和應該受苦的東西?而我們的同情——你們是否理解我們的相反的同情是針對誰,如果它拒絕你們的同情,那麼,這種抗拒是一切柔弱和虛弱的抗拒中的最糟糕的柔弱和虛弱的抗拒?因此,同情反對同情!——但是,再說一次,存在著比一切苦、樂和同情的問題更高的問題,而任何哲學如果隻以苦、樂和同情問題為宗旨。那麼,它隻是一種天真幼稚(的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