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林立處,高聳入雲,林深路幽處,人跡罕至。
越往上走,越往山中去,循著一條極僻靜的山路一直前行,直到幽靜的氛圍讓人有不在人間之感。拐了個彎,空出了一小片空當,便覺得境地豁然開朗了,而在空地之上,赫然立著一座業已破敗的青瓦紅柱的亭子,隻不過柱上的紅漆已經脫落殆盡了,唯一能讓人知道柱子是紅色的便是柱上殘留著的幾小塊紅斑點。青瓦上已經長滿了被山風帶來的野草,快被演化成茅草亭了,隻露出亭周邊搖搖欲墜的幾塊。
亭下,一僧一道一東一西對立而坐,二人聚神凝視眼前的桌麵,不為外物所動,似乎身處另一個世界,皆是超然物外。他們麵前的青石板桌麵上赫然刻著一副圍棋棋盤,令人好生奇怪的是,棋盤上並無一子。又是一陣山風湧過,險些將二人身上的道袍、袈裟掀起。二人身上的衣物顯然已經有些年頭了,看看幾處或大或小的補丁便知。二人衣物已經洗得泛白,快要分辨不出顏色了,但卻是不染塵埃。當然,這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他們還是盯著棋盤。除了胡攪蠻纏的風和被風攪得不得安寧的古樹,這一片小天地就是靜止不動的。
不知過了多久,連太陽都快要被山峰遮住了,靜止的世界終於有些了動靜,隻見麵西而坐的僧人布滿滄桑的臉上似露出了懊悔之色,而麵東而坐的道人臉上則泛起了一絲笑意。不消一會兒,僧人臉上的悔意便全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枯瘦的臉上祥和的微笑。抬起頭,看了看亭簷,僧人語速極緩地說道:“這亭子建好也有十幾年了吧,也是時候了!”
道人笑了,隻不過笑裏似乎藏了一絲留念,不過轉眼間完成使命的快意便衝淡了些許愁緒,看了看亭子兩旁不遠處相對而立的兩座小山頭上,在古樹下若隱若現的兩棟木屋,笑容不見了,鄭重的表情浮上了榮光的臉龐,歎道:“是啊,是時候了!”
想二人自得道之後,正是如沐春風,雲遊四海,好不快意,卻在那日相遇,好勝之心頓起,打打停停,纏鬥數日有餘,難分勝負。高手過招,棋逢對手,實乃平生快事。二人定下五年之約,相約此地再分勝負,卻在期約之際,遭遇變故,從此攜手隱忍玄山,十數年如一日,從未出山。時至今日,道人道法精進,修得一副榮顏,竟似枯木再逢春,駐顏有術;僧人佛法精深,卻是修得一副枯容,竟似佛家枯禪,佛道相容。
不一會兒,從狹小的山路上如風般並行奔來兩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年,二人均是可愛至極的模樣,卻也是一僧一道的裝扮。再看二人奔來的腳步,竟似蜻蜓點水一般,腳尖輕輕在落葉上一點,人便如蓄勢而發的箭,激射而去。腳下的勁道竟控製得如此巧妙輕盈,離地之時,不曾帶起一片落葉。小小年紀,便能運勢得當,收發自如,能有此番造詣,不說驚世駭俗,也該是世間罕有之少年奇才。
此二人便分別是這一僧一道的徒兒,均是自幼便跟在了師傅麵前,兩兩之間有著父子般深厚的情義。自記事時起,二人便每日由著榮道、枯僧循序漸進,分別傳授各自浸*數十載業已爐火純青的功法和心得。
這十數載的相處,也讓道童、佛徒對師傅們的一些奇怪習性疑惑不解,雖是百問,卻無一解答。雖各自居所相距不過數百米,以道童、佛徒的功力,也不過十幾渡罷了,若任榮道、枯僧全力為之,隻不過三四渡而已,便可飛至,但道童、佛徒卻從未見二位師傅去過對方居處,頗有些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味道。雖是如此,枯僧、榮道卻從不阻止徒兒相往,更是撇棄門戶之見,盡授道藝佛法。
想在這人跡絕至的玄山深處,隻有四人身影,每日隻與古木野獸為伍,勤練功法,枯寂之極,又正是年少頑皮之時,道童、佛徒自是相處甚歡。然,枯僧、榮道也有相見之時,那便是每月月中於亭中的一會,暝棋一戰。這十數年裏,無論狂風驟雨,暑九寒天,這一慣例從未中斷。
道童、佛徒到了亭前,齊聲叫了句‘師傅’,便候在了外麵。定眼一看,隻見他二人身上的道袍和僧袍有些大,套在他們身上顯得有些滑稽可笑。確切的來說,這不是為他們做的衣物,若是往年,一件袍子簡直就像裙子一樣套在二人瘦小的身上,近兩年,二人個子見長,這一身衣物這才顯得合適了些,但他們早已習慣了,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舒服。
道童、佛徒知道來的時辰正好,因為師傅們一下暝棋便是一天的時間。這一天裏,既不飲水,也不進食,即便是天塌了,也不關他們的事,任由人怎麼幹擾也無法將他們從暝棋中叫醒。道童、佛徒曾經嚐試過無數的法子,但最後都以失敗而告終,包括將會引起皮膚重度過敏的毛毛蟲放在二人身上,在棋盤上放滿惡心的花斑千足蟲。在七歲那年,二人實在閑的發慌,甚至合夥在枯僧、榮道進入暝棋時,將二人衣角點燃,但也無法讓二人中斷暝棋,最後還是兩個小家夥懼怕受罰,自己將火撲滅。自那以後,道童、佛徒便不再理會,正好也樂得有一天空閑時間,不用再練功,便跑到深山老林裏與野獸捉迷藏去了。結果,幾年下來,隻要二人一出現,滿山的飛鳥走獸便四散而逃。估摸著太陽下山的時候,二人便飛奔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