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罕海就站在她的旁邊。
他昨天和今天都和警方一起參與處理善後事宜。
果然,和她同去的那兩名質檢技術人員沒她這麼幸運。
死者三人,當時還有一名包工頭進來休息。
屍體早就一團模糊不能辨認,通過儀器測定才能辨認死者身份。
目前暫定為突發工地事故,由起重吊車製造商、保險公司還有承建商共同按責任承擔賠償。
邵氏所要承擔的隻是那兩名罹難員工家屬的一點撫恤金,除此,無絲毫名譽金錢方麵的損失。
但陳罕海透露一個內部消息,雖然警方暫定為意外事故,卻發現一些小小疑點。
譬如那起重吊車雖年久失修,那擎臂上的巨型螺絲為何會鬆,那作機器的人為何突然生病請辭等等,說受了驚嚇的理由顯然有些僵硬。
但畢竟隻是猜測,縱貫當時全場意外的可能性極高。
不過,理應賠償的機車製造廠商和保險公司卻一致要求徹查事故原因。
桌子前方的男人用精幹冷凝的語調吩咐。
“張莉,給那兩個員工家屬每人三十萬的安撫費,今天就送去,然後代表公司慰問一下。”
三十萬,對隻是基於給普通員工道義上的安撫來說,確實是個不小的數目。
如果她也變成其中一員,他或許會出個百來萬,甚至更多點,說不定還會親自安撫她的家人。
李雲清知道這個可能性很大,非常大。
如今的她,也隻能如此想想而已了。
事故後亦笙曾過來看過她,顯然是聽了新聞。
她隻說在鬼門關轉了一圈,虛驚一場。
他表情有些怪異,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得她煞是心裏犯奇,她以為他有什麼事難以開口跟她說。
最後卻莫明其妙地摟住她的肩膀跟她說對不起。
她搖,笑,亦笙,你這聲對不起很詭異。
他表情扭曲了半晌,然後低低地回她說,那天晚上喝醉了沒能留她下來,讓她那麼晚獨自回去,他心裏一直很在意。
她本想笑他雞婆,卻發現他竟真是一心一意來跟她道歉,表情壓抑地倦怠著。
她突然就覺得,她其實並不怎麼了解她學生時代,這個交得最來的朋友了。
她坐在一個不錯的茶店裏,喝著用精白潤澤的上好瓷器泡出來的優等碧螺春,香味醉人。
明明是家古香古色的茶樓,稍帶玉色的杯子上的圖案,卻是副現代味很濃的油畫。
一個半裸上身的女子仰著頭,明顯的腹部,似乎說明她在承受懷胎十月或者分娩的痛苦。
圖案不大,但女子痛苦又充滿希冀的神情,和緊緊蜷住汗珠溢出的指關節,異常引人注目。
畫師為什麼要把這幅畫印在茶杯上,提醒人們生命總是伴隨著痛苦?
她無聊地笑了。
昨晚,夜半。
突然醒來的她,毫無防備地,對上他異常清醒的雙眸。
他沒睡。
她奇怪,問道:“你怎麼不睡。”
他不語,隻默默地看著她。
從未被他用如此專著的目光注視過,她的睡意眨眼潮退,手慢慢爬上他的臉,竭力去懂他的那雙說話的眼眸。
她沒讀懂,不過她已不打算讀得太懂,她在心裏鼓了不下十遍的勁,終於做好準備問白天沒來得及問的話。
她要向他攤牌——想到我會被掩埋,你如此慌張,這是否表明……你多多少少喜歡了我?
其實,她完全用不著緊張,因為還沒問出口,他就已經率先說出了讓她心碎的話。
“李雲清,不要太認真。”他很認真地對她說,“認真了,我們之間會都難收場。我可以承認昨天若在那裏麵的是你,我會很傷心很痛心,但傷心又怎樣?我還是會照樣地結婚生子,照舊過我的生活。”
“你難道就隻有這麼一點點在乎我?難道你就從來都沒打算認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