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情,流水無意。
清泉石上,落霞照盡。
楊廣看著陳惜若微微泛紅的臉頰,聽著情意不明的話語,突然一陣心驚,慌忙移開了眼神。
陳惜若抿唇靜思半晌,忽地又揚起纖長的睫毛:“無論惜若做了什麼,也請殿下相信惜若。這世上有很多的無可奈何,惜若身處其中,實在無從選擇,就像你所知,惜若是亡陳的公主,所作的一切,也隻是為了一些難言的苦衷......”
陳惜若閃爍言辭,可楊廣卻聽得明白,似乎陳惜若的背後真的有南陳餘孽的陰謀。
想到這裏,又想到隨時都可能將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太子之位一朝傾倒的陳嶽澤,楊廣開始擔憂起來,於是沉聲問道:“你是說陳嶽澤?你知道他的下落?”
陳惜若知曉一切計劃,並且身負國仇家恨,可無奈一顆漂泊淩亂的心不知不覺的墜向他們最想除去的人。
她苦惱地垂著眼,看著橋邊叢生的夕顏,就像是在看自己的一生。
朝起夕落,燦爛繁華,一縱即逝。
她活的沒有自我,她甚至不記得走過的漫漫人生路中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麼。
是五歲時母後縫製的白羽瓊衣?還是十五歲時,父皇禦賜的金箔雪簪?亦或是,二十五歲時,初見楊廣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動的心情?
陳惜若卑微地看著夕顏花欲要卷起的花瓣,心裏酸楚極了。
她遲遲的抬起頭,溫婉的說著:“殿下放心,惜若會傾我所有,護你萬全,直到殿下安穩登基!”
她的聲音柔軟,眼光靈動,楊廣隻看了一眼,便移開眼去。
他望了望當空的烈日,細密的汗珠從額頭滲透而出,像是幾滴透亮的珍珠,映出了他內心的厭惡。
他蹙了蹙眉,冷言道:“不必了,本殿謝過你的好意!”
他拒絕的利落,轉身也很決絕,他正欲抬腳卻又止步,連身都沒轉,說道:“本殿給過你機會,你卻不要,如今你自己踏了進來,並且作為陳嶽澤的黨羽踏了進來,就休怪本殿無情了!”
“哈哈哈哈.......”
身後突然響起了明烈的冷笑聲,讓剛剛抬腳離開的楊廣又停了下來。
他回首而望,隻見陳惜若笑的妖嬈,連身子都顫了起來。
陳惜若盈盈抬起右手,指著楊廣,幽幽地說道:“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給你的你不要,不給你的,你卻當是寶.....你知不知道,你的太子妃,她和我沒兩樣,暗度陳倉的人可不止我一個!”
陳惜若心怒成忿,立即將矛頭轉向了之桃。
她笑的邪魅,帶著血色的光:“你的太子妃,她的心裏住著誰你可知曉?”
陳惜若緩緩轉身,身後的裙裾逶迤一地,拖走了被風吹落的花瓣,帶走了一地沉寂的灰塵。
楊廣幾乎感覺不到身邊的存在,宮女的過往,太監的吆喝,大臣的恭維,他的耳朵裏全是陳惜若似毒藥一般的話語。
他的軀殼趕走了最堅固的信任,他開始重新思慮著宇文化及所說的話。
他開始細細地勾勒起每每之桃見到連煜時的神情。
有種陌生,卻又像是太過熟悉。
有種冷漠,卻又像是開心不已。
還有那夜,在月光下的牆頭上,白衣落下的連煜,和滿臉笑容的之桃。
她們在那樣的月色裏談天說地。
還有一隻奶貓,被他們捧在懷裏。
楊廣已經看不見前行的路,雙腳也像灌了石鉛越來越沉重。
她說什麼,我都信。
可是這些信任,又換來了什麼?
楊廣突然定下腳步,雙眉間的溝壑就像深山幽穀一般沉靜。
我不能被陳惜若所蠱惑!
她的話不可信!
想到這裏,楊廣才微微緩過神來,抬眼一看,原來已經來到了掖庭宮外。
之桃就在裏麵,隻要進去,問一問她,便什麼事就沒有了。
楊廣這樣想著,可腳步卻向相反的地方行去。
出了宮門,一陣快馬加鞭,轉瞬便來到了宇文化及的府前。
迎上來的管家一見太子親臨,連通傳也省了,弓著身領著楊廣進到宇文化及的書房當中。
宇文化及一見楊廣,連忙放下手中的書箋,跪地叩首:“臣參見太子殿下,殿下金安!”
楊廣眉目冷峻,沒有絲毫顏色。
他抬抬手,眼神落在角落裏落下的灰塵上,一字一句地說道:“派人,殺了連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