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密到八一,是青藏線上最危險的一段路,是父親車隊回來的必經之路。那條路緊緊地貼著山體,依稀就是從山上鑿出來的。路的一邊是搖搖欲墜的山石,另一邊是帕隆藏布江和易貢藏布江交彙後的滔滔濁水。走過去,路麵的情況更是慘不忍睹,車子曆盡艱難地從泥潭中拔出來,一個小的拐彎後,卻是接近90度直角的下坡,危險就這樣循環往複。
後來,父親終於平安回來,他帶給母親的禮物就是這盞小油燈。夜晚,父親用酥油點燃這小油燈,我們姐妹皺著鼻子:“怎麼是臭臭的?”
母親卻相當開心:“這是青藏高原的味道,是你們父親的味道。”父親笑了,他說,如果真的有一天他消失在茫茫高原時,這就是能尋找到他的線索。
丟掉的小油燈最終還是被找了回來,盡管因為母親的病,後來它再也沒燃燒過,但隻要看見它,我們都會聞到一種來自父親的味道。
學期結束時,母親退休了。
我們像往常一樣,又計劃著暑假到青藏高原看望父親。從我記事起,每年暑假都會去青藏高原,在父親身邊呆幾天。看他在藍天白雲下觀察植被的生長,看他到閃閃發光的湖邊取水樣。我想,我們母女三人應該是第一批到青藏高原的旅行者吧,我們曾經和父親一起看到過最美麗的高原彩虹。
出乎我們所有人意料的是,假期結束時,母親說什麼都不肯離開高原,離開父親。母親說:我已經退休,你們也長大了,我終於可以留在你父親身邊,這是我考慮很久的決定。
看到決然的母親和不做聲的父親,我們隻好同意,但要求通訊線路暢通時,一定要通報彼此的生活狀況。此後,每次通話時,母親都說她很快樂,父親說他也很快樂。
時隔一年,我被派往青藏高原報道鐵路建設進展情況,在建設救護隊聽到一個關於研究所一對夫妻的故事:兩人住在有些破舊的帳篷裏,沒有廚房,一個土爐子擱在帳篷裏,用一個可以移動的木板擋風。一日,妻子舊時同事來訪,那是妻子患病到高原後第一次有人來看望她。丈夫相當高興,包下了所有炊煮工作,以便讓妻子能夠與她那些老友歡暢地敘舊。帳篷裏,笑語晏晏;帳篷外,他揮汗主炊。
他先把水壺放在那個生了火的爐子上,再到相隔10米遠的小湖泊旁洗菜淘米。洗完轉身,驚見濃煙滾滾,爐子那兒躥起了幾尺高的火焰,周圍的草墊也起了星星火,他拚了老命去滅火。火勢熄了以後,他冷靜地處理“火災現場”,以紗布包紮被火舌燎傷的手臂,再換上件長袖襯衫,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炊煮,全沒驚心動帳篷裏的人。
煮好了,他帶著極為自然的笑容,把飯菜擺在桌子上,讓她們高高興興地享受。
直到傷口發炎送到救護隊醫治,而在那之前的幾天,除他自己以外,誰也不知道當時那濃煙,那大火,那麵臨的巨大危險;誰也不知道他怎樣用壺去澆,用濕菜去撲打,怎樣把一竹簸的米扣在火焰上;誰也不知道帳篷裏的歡笑和帳篷外的火險,隻不過隔了一層薄薄的帳篷苫布……那個把災難與危險擋在帳篷外,把安樂留給女人的男人就是我父親!
我們一行人到達研究所科考隊駐地時,剛巧父親和母親出去采集高原草籽樣本。我留在他們的帳篷裏整理著他們簡單的生活物件。在父親放在床上的衣服口袋裏,我摸到了一個小筆記本,上麵記錄了許多關於高原天氣的數據。而在翻到其中一頁時,我看到了這樣的句子:“我搖動所有青藏高原的經筒,不為超度,隻為留住你的腳步;那一年磕長頭在山路上,不為覲見,隻為能貼著你溫暖的身軀;那一世無窮無盡地轉山,不為修來世,隻為與你相守一輩子。”落款日期,正是母親被確認為肺癌,他獨自背著行李走在回程路上的時間!
母親娟秀的字跟在後麵:“愛情是在跌跌撞撞的歲月裏得到延長,並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天長地久,隻有那些分分合合的日子,才反複印證了我們最愛的仍然是彼此。”落款日期是母親決定留在青藏高原父親身邊的那天!母親一生撒的8個謊言1、兒時,小男孩家很窮,吃飯時,飯常常不夠吃,母親就把自己碗裏的飯分給孩子吃。母親說,孩子們,快吃吧,我不餓!——母親撒的第一個謊2、男孩長身體的時候,勤勞的母親常用周日休息時間去縣郊農村河溝裏撈些魚來給孩子們補鈣。魚很好吃,魚湯也很鮮。孩子們吃魚的時候,母親就在一旁啃魚骨頭,用舌頭舔魚骨頭上的肉漬。男孩心疼,就把自己碗裏的魚夾到母親碗裏,請母親吃魚。母親不吃,母親又用筷子把魚夾回男孩的碗裏。母親說,孩子,快吃吧,我不愛吃魚!——母親撒的第二個謊3、上初中了,為了繳夠男孩和哥姐的學費,當縫紉工的母親就去居委會領些火柴盒拿回家來,晚上糊了掙點分分錢補點家用。有個冬天,男孩半夜醒來,看到母親還躬著身子在油燈下糊火柴盒。男孩說,母親,睡了吧,明早您還要上班呢。母親笑笑,說,孩子,快睡吧,我不困!——母親撒的第三個謊4、高考那年,母親請了假天天站在考點門口為參加高考的男孩助陣。時逢盛夏,烈日當頭,固執的母親在烈日下一站就是幾個小時。考試結束的鈴聲響了,母親迎上去遞過一杯用罐頭瓶泡好的濃茶叮囑孩子喝了,茶亦濃,情更濃。望著母親幹裂的嘴唇和滿頭的汗珠,男孩將手中的罐頭瓶反遞過去請母親喝。母親說,孩子,快喝吧,我不渴!——母親撒的第四個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