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盛京城香火最為鼎盛的青衣觀,觀中一直不缺少人煙,但這日,卻因為一名貴人的出現,青衣觀閉門謝客,不受煙火。
清晨天色還尚未亮全,觀中大殿的木魚已經清脆的敲響,單調的木魚聲咯咯咯的響著,在寂靜中向四麵清晰的傳開。
這道帶著節奏的聲音一直持續到午膳時分,午膳過後的一刻鍾,單調的木魚脆響又繼續響了起來,像是永不停止流竄向深海的江水,似乎是帶著倔強的。
觀中的道人在經過大殿門前的時候,都會偷偷的往裏邊看上一眼,下意識的放慢腳步,生怕打擾了大殿中客人的清修。
門前放著幾個蒲團子,那蒲團子上的男男女女或坐或跪,其中一位看著年紀不小,滿頭都是花白頭發的老者,每每有道人經過,都會從蒲團子上起身,虔誠的無聲合十,身後的人見了,動作幾乎如出一轍。
日頭越發的大了起來,在猛烈的陽光下,一行在門前逗留的人麵部額頭皆不由沁出汗珠子來,但沒一人敢作聲,隻是輕微的抬手將汗珠給擦了去,看向大殿的神色更為虔誠恭敬。
連續不斷的木魚聲突然停了下來,眾人皆不由將目光移進大殿,神色略微緊張。
門外的老者更是不安的爬了起來,快步跨入了門檻,到元始天尊神像下一個蒲團子上跪了下來。
他哽咽道,“夫人......”
旁邊的蒲團上跪著一個身著深紫色衫裙的老婦人,滿頭的霜華上除了一根白玉竹簪,並無多餘的飾物。
她微微側頭,露出的麵容雖然蒼老,但依稀還可見到年輕時候的清顏風華。
她嘴角揚了揚,似乎在笑,“是清流啊......”
被叫清流的老者眼中霎時間盈了淚水,那淚滴順著滿是皺眉溝壑的麵容流了下來,幾十歲的老人了,他一邊擦一邊哭,就像是個孩子一樣。
“是我。是清流。夫人,您......您不能撇下我去,公子走了許多年,若你都要走了,我不好向公子交待,我怕看不好楊家......”
“是嗎?”被叫夫人的老婦人似乎歎息一聲,攤開的掌心放著一塊素帕,那帕子的邊角繡著一朵栩栩如生的秋菊。
她笑道,“擦擦吧。都抱曾孫的人了,這麼的巴巴流眼淚,讓小的看了,他們還不得笑話你?”
“他們敢!”清流高呼了一聲,這才接了帕子擦眼裏的淚水。
那老婦人滿目慈愛的看著他,又笑道,“時間過得真快,若是他知道你都這把年紀了還這麼愛哭,少不得得給你一嘴巴。”
“給我一嘴巴才好嘞!”清流拿著帕子擦眼淚,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哭哭啼啼道,“公子是個沒良心的,還說什麼帶我出去玩,這都幾十年了,他跑得連人影都沒有了,別說是扇個嘴巴,就是現在他出現,天天打我一頓也是好的!”
“夫人......”清流眼中的淚水止都止不住,“您......您可不能離開我。”
清流也想不到時間能過得那麼快,若是早知道當初那一別是永生,說什麼他都要跟去才好。
“我怕撐不住了......”老婦人搖了搖頭,歎息著,沉默了好一會才輕聲道。
幾十年了。
從她知道他沒了的時候,那時候涼楚已經歸了大晉,若不是季雲離一封書信道明一切,估計是死,她還是被蒙在鼓裏。
從嫁進楊家,蕭依雲就從沒有過悔心。
這樣的決絕,直到在蕭家收到季雲離的書信,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從始至終,他......她根本沒給過自己辨白的機會。
是楊文清又如何?
是玉青公主又如何?
蕭依雲永遠也忘不了,那日司家下葬,她身著麻布跟在身後,看著她一襲紅衣靜靜的躺在棺裏,麵容依然如離別的時候一樣,安詳得連嘴角都是帶著微笑的。
她一直都覺得她隻是睡著了而已,這一覺比別人睡得熟,比別人睡的長。
畢竟她再見她的時候,她已經閉眼了三年。
三年也不過是彈指的時間,也不長啊。
怎麼就下葬了呢?
年輕的時候蕭依雲一直沒能想明白。
直到,一直到半個月前突然吐血昏倒,昨日醒來,蕭依雲疼得心都揪了起來。
那個人一直在沉睡著,毫無氣息的在司家的墓地沉睡著。
她似乎有幾十年沒有見過她了。
明明她是她的夫,可卻因為一些莫須有的名頭,她卻已經不屬於她了,連死了屍體都不能還給她。
蕭依雲心裏很痛,很冤。
她痛恨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疼恨司家兄弟,若不是‘清涼之戰’爆發,誰又知道原來攝政王有兩位?而且還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並且,真正的攝政王還曾經淪落到南陽,化身南陽縣衙的師爺呢?
就是這麼一個極為可恨的人!生前霸占她的夫君,連死後都沒放過她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