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墨黑的夜裏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惹得枯葉紛飛,衣袂獵獵,終不見一滴雨掉下。天一水閣裏卻是大紅的嫁衣刺得人滿目酸疼,莫不落淚來。透過銅鏡望著錦衣華服,如仙似神的白衣男子,豔紅的唇角輕然勾勒起妖嬈的弧度。
“出了長樂城,當上了漠河的可敦,我欠你的錢可算是清了?”
久而未答,女子抬手撫鬢,眉黛微蹙愁上稍,轉身瞧他依舊是那淡漠如水的樣子,牙恨恨相依,止不住的淚奔湧而出。
“我知自己不過是你手中的棋子,我知你鐵石心腸,我知此時此刻說多無益,但留一問,終了此生你可曾對誰真心實意過。”
他饒是不動分毫的站在原處,側首瞧不清那臉上的模樣,女子癡笑著抹掉臉上的水漬,“走吧,趕緊走,明日也別讓我瞧見你半眼。這輩子,緣盡於此了。”
這一次,他真就依言緩緩轉過身去,可就在跨過門檻的那一霎那,女子淒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已記起了所有。”
似如魔咒,驚得他轉身望著紅衣背影,緊咬的牙關鬆了口,躊躇地喚著一聲:阿靈。001
後會無期花藤綠蔭豔陽下,灼人的光如針穿透灑在青石板上斑斑點點,少有些風路過掃不去的始終是惱人的暑氣。粉衣婢女立在陰影裏掖著困意一下又一下地打著扇,正瞅著腦袋瓜跟著扇柄一道向下的時候,苑外急急的腳步聲楞是驚得出了冷汗來。臥於椅榻的男子從書卷中抬起頭來,便見苑門處一身紫衣勁裝的安允之煞有其事的邁步走來。胸中默然一歎,擱下書卷起身行禮,可這頭還未垂下就被安允之把住手臂,“免了。”說著,一眨眼的功夫,他已躺在自己方才的地方享受起納涼的風,一邊還不耐煩的衝著婢女大呼使勁兒。“朗曦,幫我尋個人。”不待人問,安允之便道出來意,“想來唯你可幫得了我。”哦?眉梢微動,嘴角一彎,寧朗曦似有受寵般的驚訝,“太子殿下說笑了。”“我可不是跟你說笑!”安允之極力的想要證明著,甚至從椅榻上站了起來,“朗曦,你可信一見傾心。”寧朗曦著實蹙眉不解。說來,原是安允之在宮裏悶得發慌,便瞞著宮裏人偷溜到長樂市集上,想著遊蕩半日解解悶。巧兒路過一家動靜過大的賭坊,想著平日裏有下屬宮人們跟著不可去這般魚龍混雜之地,這一探好奇才知今日賭坊裏竟來了個逢賭必贏的客人,鬧得賭坊裏當家出來要與之較高低。客人們紛紛下注,賭誰贏,要知賭坊當家的可是長樂城裏的第一賭神,平生可沒輸過,於是就成了五五對半的境況,各自為自己的輸贏吵鬧得不可開交。當安允之使了全力都沒法撥開人群擠上前時,無奈便從懷裏掏出一錠金子高高舉起,大呼著:我要下注!金燦燦的賭金讓眾人讓了道兒,露出一個纖瘦的背影,淡藍的齊膝短裙,偏頭的長辮掩在白色的荷葉領邊裏,別在鬢旁的藍色線墜,回首望來時飛揚著打在她白皙的臉上,那雙墨黑的眸笑意盈盈的望著他,隻這一刹那回眸,蠱惑了安允之一生。雖然,當那雙笑眸在安允之說“我押你贏”的時候,瞬間冷若冰霜,一臉不屑的轉身,大展身手的搖起了骰子。自然,姑娘贏了,安允之也贏了,賭坊輸了,也怒了,拿刀拿棒的喊打喊殺,安允之趁機抓起佳人的手來了一次長樂城的逃亡。憑著他對長樂城的熟悉,硬是幫佳人逃過了追殺。“你要如何答謝與我?”他氣喘籲籲地的低頭看向臉腮紅撲撲煞是誘人的意中人,可惜本是低沉誘人深情款款的意有所指,偏偏被他的太子口吻弄成了威脅耍賴。女子冷眼瞥了他一眼,甩開他緊拽的手,“誰讓你救的,老娘的銀子還在賭桌上呢。”說著探頭望去,一副想要原路折返拿回去拿銀子的打算。想安允之堂堂太子,自小還未被人這麼吼過,一個脾氣上來扒拉了女子的手臂,嚷嚷著,“你可真不識好歹!本殿……本大爺救了你,一句謝不說,還這般對你的恩人。”女子捉著下顎,似認真的想了想,回首抬眸,“也是。”誠然是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讓安允之臉上怒容漸去,“原來方才我向你求助了?”“那倒沒有。”一絲冷笑噙在粉嫩的嘴角邊,讓回過神的安允之一口氣憋在胸口,如瀕臨生死。“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說完撥開他便要離去,倒是安允之眼疾手快的又將她捉在住,“我喜歡你,自然要管著你。”女子前傾的身子陡然一頓,回頭看著安允之細細打量著他臉上每一道褶子,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甚至眼中的神色慢慢的像是在看一個傻子。“我,喜歡你!”安允之緊著手中的臂膀,義正言辭滿是認真。“喜歡我?”“是!”“喜歡我之後,想幹嘛?”她偏頭問來,也認真了起來。“自然是娶你!”“那自小養我的師太,你也會喜歡她嗎?”望著他的眸,充滿了期待。安允之收了手,立正答道,“那是自然。”女子又是古怪一笑,聳著肩雙手一攤,“那你去娶她吧,想來那幾十年不沾葷腥的老婆子,定會喜歡你這細皮嫩肉的少年郎!”哈哈哈,揚起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惱得安允之又要動手,卻被女子靈巧的躲了去,轉身跑了幾步拉開了距離,“你是賭客,那錠金子押誰本就是你的事兒,雖然讓我少賺了不少銀子。可就不算你的銀子,因為你方才我掙得可一個子兒都沒拿上,但終歸是你救了我,所以這算盤打來打去,頂是兩不相欠。後會無期!”安允之這才明白,讓他陷入萬劫不複的笑眼裏,竟隻是他手中的金子,而非自己。瞧著她灑脫的轉身,毫不拖泥帶水,心中激起了許久未有過的征服欲,他未追去,卻遙遙問道,“你叫什麼?”女子轉身一邊退著步子,一遍偏頭看他,猶豫了半晌,複而問道,“你叫什麼?”“允之,安允之!”“哦。”女子揚起大大的笑臉,“安允之,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