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府無門(6.3改)(1 / 3)

商隊越往南走,天氣就越暖和。丹菲她們脫下了厚棉衣,換上了夾襖。

萍娘自那夜酒醉狂言後,待丹菲她們更加親昵了幾分,有空的時候便把長安風貌將給她們聽。

萍娘用她優雅而圓潤的故鄉語言,給她們描述著長安清晨的鍾聲是如何次第敲響,驅散一日的黑暗,迎來日出的光明。帶著露水的鮮花被婢子柔嫩的手捧進屋來,換下昨夜凋謝的花朵。春日濕潤明媚的郊外,華服雲鬢的名媛貴女們被羅綺曵地的侍女簇擁著踏青賞畫。琥珀色的美酒盛在蓮花金杯之中,卻又因為嬉笑,而被輕易地潑灑在了嬌豔的牡丹上……

丹菲原本並不怎麼關心時政,卻也知道,則天皇後殯天後,聖上即位後,韋後垂簾聽政,一直把持朝政。韋氏一族受皇後提拔,勢力大漲,氣焰囂張。蘄州慘案,便是韋家人惹出來的禍害。

她便試著想萍娘詢問,不料萍娘搖頭道:“我是女流之輩,朝堂上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不過韋氏一族確實勢力龐大,除了山東孔家,還有李崔盧鄭幾個大族外,旁的世家都不敢與之爭鋒。不過京城華族眾多,你說你家親戚姓段?我倒知道則天皇後時期,段家出了個中書舍人,後來子孫如何,卻是不清楚了。”

這段中書,應該就是段寧江已亡故的祖父。丹菲想,禮部員外郎在京城裏並不是什麼高官,萍娘想必也是不知道的。

劉玉錦天真,無憂無慮,隻是纏著萍娘問:“聽聞長安城繁華,禮教又不甚嚴,貴女們常胡服騎射,連帷帽都不戴,可是真的?”

萍娘捏了捏她圓嘟嘟、軟乎乎的臉蛋,笑道:“我當年還在長安時,也有些膽大的女郎們這樣做。那時還頗惹爭議。如今,聽說已是很普遍了。隻是我們錦娘如今如花似玉的麵容,讓長安街頭的浪蕩子看了去,豈不是太虧了?”

劉玉錦害羞地笑。丹菲卻隱隱歎氣。她們倆都已不是什麼貴女,哪裏有什麼胡服騎馬。招搖過市的機會?

丹菲把目光投向車窗外。

這裏已經是溫暖豐澤的南方。土地平坦肥沃,農田間正有農人在忙著春耕,楊柳岸春色濃鬱,燕子雙飛。這裏的天空是濕潤的藍色,仿佛蘸飽了顏料塗抹而成的寫意之作。這裏的屋舍整潔井然,隨便一處城鎮的街市都那麼繁華喧鬧。

“我很喜歡南方。”劉玉錦忽然道。

丹菲將窗簾掀得更開一點,望著遠處矮山上廟宇被太陽曬得閃閃發亮的屋頂,望著春意盎然的田野。

“我也很喜歡這裏。”丹菲道。

商隊又行了數日,所經之地越來越繁華熱鬧。別說劉玉錦看花了眼,連丹菲也都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與好奇。

然而當最終到達長安,當那座雄偉高聳的城門出現在丹菲視野裏時,她才知道過去的自己是如此淺薄而單純。

幼時的自己覺得蘄州城就是天下最高大的城門。但是那個城門並沒有抵禦住胡人。眼前的長安城牆高聳入雲般,仿佛天人所造。丹菲不知道這個的城牆能否庇護百姓們免於戰火,但是她知道,門裏,正有一個全新的世界在等待著她。

馬車徐徐駛入長安,一個盛大且喧囂的大都從容地接納著源源不絕到來的異鄉客人。大周的國都優雅地向來客展示著她的富強與繁榮,還有她的美麗與華貴。

寬敞而筆直的大道望不到盡頭,路旁栽種的榆樹與槐樹枝葉茂密。土黃色的坊牆後,是鱗次櫛比的樓宇,一家家白牆烏頂的深宅大院。長安已經進入了春天,屋舍庭院裏的海棠正在怒放,絢麗的花樹和青蔥的楊柳互相映襯,把長安的春天烘托得格外嬌豔。

街市上,是往來不絕的人潮。紅發碧眼的胡人吆喝著驅趕著拉車的馬匹,錦衣帛冠的富人騎著驃壯的大馬,皮膚黝黑的昆侖奴牽著馬在人群裏穿梭。待到走近了,才發現馬上的郎君娥眉杏目,粉麵朱唇,是一位二八年華的俏麗女郎。

“京中女郎也興作男裝?”劉玉錦驚豔地問。

萍娘笑道:“這些年卻是這樣。不過那可不是什麼女郎,而是大戶人家的婢子罷了。若真是女郎出行,怎麼會隻帶一個昆侖奴?且西市雜亂,貴女也不會輕易踏足。”

“大戶婢都有這般派頭?”劉玉錦咂舌。劉家號稱百萬,她在蘄州平日裏出行,雖然也呼奴使婢,可身上行頭都不及這個婢子奢侈。看來京城富庶,果真不是她這偏僻地方的人可想象的。

萍娘道:“這不算什麼了。若是大姓之家的寵婢出行,陣仗不比普通人家女眷出行小。等你們在京城待久了,見慣了那些王孫大官家的陣仗,便什麼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