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裏的街道上,永遠不乏駿馬華服的年輕郎君,更不缺錦衣紅妝的嫵媚娘子們。低矮的烏瓦白牆擋不住院內的春光,碧綠的楊柳低垂,枝條隨風輕擺,嫋嫋絲竹之聲,混著銀鈴一般嬌媚的歡笑,從牆內飄到了牆外,飄入過客們的耳中,勾得遊人心猿意馬。
盧修遠騎著他心愛的追雲馬兒,悠悠閑閑地招搖過市。他一身絳紅長衫,白玉腰帶,頭戴金絲冠,端的是個高壯威武的俊朗兒郎。
馬行到楊六家,門前的小奴一溜小跑過來牽馬。一個豐潤豔麗的娘子站在門裏朝盧修遠盈盈行禮,道:“十二郎可是來遲了,崔郎等您好一陣了。”
“分明是他提前到了,躲在你這裏偷閑。”盧修遠露齒一笑,“六娘,倒是你,幾日不見,越發美豔了。”
楊六娘嗔道:“何止幾日未見?盧郎你足有三月沒踏足奴這裏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美人勾走了你的魂兒。”
“我的魂兒在你手裏抓著呢,誰能勾得走?”盧修遠笑著伸手勾了一下楊六娘的下巴,引得女子又是一陣嬌嗔。
“十二郎別鬧了,四郎在等著您呢。”
楊六娘延著盧修遠朝裏走去。庭院幽靜雅致,長長的走廊通往後院。一池碧塘環繞著一座小巧的八角飛簷的水榭,幽幽的琴聲就自水榭中傳來。池塘邊草木扶疏,整個小院裏盈滿了帶著草木和熏香的濕潤氣息。
盧修遠走進朝南的廂房裏,就見一個修長的身影倚窗而坐,脫履披發,身上的天青色襽衫也鬆垮垮,露著裏麵雪白的裏衣。男子神情清肅地望著窗外的池塘水榭,白皙的麵容在光線下近乎半透明,愈發襯得眸發濃黑,唇若丹朱。
兩個妙齡少女跪坐在一旁,一個遞酒,一個捏腿,乖巧溫順,望著崔熙俊的目光裏滿滿都是愛慕之情。
“崔熙俊,你這下可欠我一份大人情了!”盧修遠甩了鞋子,大大咧咧地走過去,盤腿坐下。又有兩個身穿輕薄羅衫的少女輕盈而來,為他整衣倒酒。
崔熙俊將手中酒盞裏的琥珀酒一飲而盡,轉頭看向友人,戲謔道:“我隻托你去試探段五娘,可沒托你去英雄救美。我可早提醒過你,離段家別的女孩遠一點。怕是你自己見到那個段四娘貌美,心猿意馬,才會中了她的招。”
“就知道你這滑頭,不會認賬!”盧修遠哼了哼,道,“我哪裏知道那些深閨淑女也會有如此手段?再說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哈!我這算明白為何你總終日板著一張臉了。你生得這麼漂亮,光是臭著臉就讓女孩兒們趨之若鶩。若是像我這般溫和愛笑,怕是全長安的女人都逃不了你的手掌了。”
崔熙俊劍眉緊鎖,一道冰冷的目光直射過去。他生得貌美,幼年時還男女莫辯,最是厭惡別的男人誇獎他容貌好。
盧修遠哈哈笑,道:“兄弟不可沒義氣。我可是為了你吃了老大一個虧呢。”
崔熙俊勾著嘴角,惡狠狠道:“等你迎娶段四娘那日,我定會送上一份價值連城的大禮,祝你們倆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盧修遠連連擺手,“我可不要娶這等有心機的女子。”
“廢話不多說了。”崔熙俊道,“你和段五娘接觸得如何?”
盧修遠苦著臉,道:“總共不過見了一麵,剛說了兩句話,就有個管事求見。她撇下我就走了,頭都沒回。真是可惜呢。人雖然瘦弱了些,卻是個眉目如畫,清豔脫俗的美人兒。”
崔熙俊皺了一下眉,有些說不出來的不悅。
盧修遠長歎一聲:“可惜再漂亮,也隻見了一麵就走了。想我盧十二郎,竟然不比他段家一個管事重要。”
“管事?”崔熙俊猛地坐直了身子。
他一揮手,屋裏侍候的幾名小娘子放下手裏的東西,行禮退下,走前還將房門掩上。
“怎麼了?”盧修遠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
崔熙俊道:“今早從金吾衛那裏得到的消息,說是段家有個管事,前幾日夜裏喝醉了酒,掉進河裏淹死了。仵作檢驗過,說此人生前和人打鬥過。不知他是不是五娘昨日見過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