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四年七月,太子盛謀反,被追兵誅殺於茂縣梅林。
同年七月,韋皇後所出的楚王被封為太子。韋後徹底執掌朝政,韋氏一族開始大肆清掃異己。一時間,長安人心動蕩,無數高門華族自危。
刺目的閃電劃破陰沉的天空,沉悶的雷聲就像巨石滾過天際。狂風肆掠,搖得粗壯的大樹都彎了腰。很快,豆大的雨點落下,隨即就連成了片,猶如一張灰白帷幕,將長安城籠罩住。
暴雨之中,一隊披甲執銳的金吾衛士兵依舊整齊劃一地冒雨前行。沿街坊內的人家聽到了這陣不詳的腳步聲,都心驚膽戰地關緊了門窗。
“不知道又抄了哪戶人家呀。”
“昨日不是才抄了趙家?”
“這些日子來,都抄了十來家了。作孽呀……”
“噓——”
厚實的大門被衝破開,士兵如水一般湧入。
昔日華麗精致的宅院裏頓時響起人們驚恐的呼喊大叫。仆從和女眷們慌亂奔走,再被士兵抓捕驅趕著關了起來。那些精美而華貴的字畫器皿和金銀珠寶被裝在一個個大箱子裏,擺放在了屋簷下。
韋亨由屬下帶路,走到了書房門口。書房門大敞著,兩個白色的身影懸掛在房梁上,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倒是省了砍頭刀。”韋亨譏笑,大手一揮,“把屍首帶回去。”
又一個閃電劃亮天空,雨越下越大,蓋住了士兵的嗬斥,和女眷們絕望悲痛的哭喊。
丹菲跪坐在壽堂外間的席塌上,同段家的人一起耐心地等候著太醫診斷的消息。老夫人昨夜險些沒熬過去,現在雖然勉強救了回來,可是怕也堅持不了幾日了。二娘哭得聲嘶力竭。她是真的不想老夫人死。還有十幾日才到她出嫁之日。若老夫人走在前頭,她就要守孝。鄭家那個六郎已經二十歲了,可等不起。怕等到她嫁過去,那邊庶子女都已經生下來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段三郎冒著雨急匆匆地跑進了屋裏,顧不上擦臉,就拉著段員外郎去一邊說話。
嘩嘩雨聲中,丹菲隱約聽到“趙家”、“自盡”等詞句。她估計也能猜出個大概。
當初助廢太子謀反的文武官,短短幾日就已抄了八成,連沾了些關係的人家都逃不脫。韋氏一黨大有斬草除根、趕盡殺絕之態。
“父親早就停職在家,如今看來倒是因禍得福,避過了這個風頭。”段三郎慶幸道。
段員外郎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這趙侍郎可是泰平長公主一黨,平素最得她倚重。韋氏可是要借著趙侍郎一事,把泰平長公主都要牽扯進去。”
段三郎道:“公主與皇後素來不合,韋後有此舉,也不奇怪。”
“泰平長公主可會是束手就擒之輩?”段員外郎苦笑,“怕的就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呀。”
太醫終於走了出來,說的還是那番老話:“老夫人年事已高,又重病已久,已是油盡燈枯之兆。如今不過是續命罷了。還請主人家準備後事吧。”
女眷們又哭成一團,忽聞婢子來報,說崔姑母來了,就見崔熙俊扶著母親小心翼翼地自回廊那頭走了過來。
二娘一見崔熙俊,目光就死死粘在了他身上。她搖搖晃晃站起來,含著淚道:“四表兄……我……阿婆她……”
話沒說完,又哀哀哭了起來。
崔熙俊隻好寬慰道:“二表妹當心哭壞了身子。外婆知道你這一份孝心,想是極欣慰的。”
崔熙俊待人素來有些冷淡疏離,二娘乍一被他安撫,春心蕩漾,看著他的眼神頓時含情脈脈,道:“有表兄陪著,我也就沒那麼擔憂了。”
崔姑母不悅地皺著眉,道:“二娘比以往懂事多了,到底是要出嫁的人了。婚期也近了吧,嫁妝辦得如何了?我這做姑母的定會給你填一筆厚厚的嫁妝。沒準老夫人看到你出嫁,心裏高興,病一下就好了呢。”
二娘猛地從美夢裏驚醒過來,慘白著臉咬了咬唇,幽怨地打量著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