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拉著馮家雙的胳膊,阿華徒勞地掙紮,一臉痛苦地瞥見馮家雙殺氣凜然舔著嘴唇,猙獰微笑。不是他,不是馮家雙,難道是我的感覺錯了嗎?阿華絕望了,馮家雙隻要一用力就能擰斷自己的頸骨,自己毫無反抗之力,一切已成定局。
但是很快,他發現事情遠沒自己料想的那麼簡單。馮家雙保持一隻手扣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抓起他的胳膊,不容反抗地送到嘴邊,狠狠咬了下去,直接咬掉一大塊肉……不同於之前的痛楚,當時精力體力都不錯,又有信念支撐,阿華咬著牙拚死忍耐熬了過來。現在卻被馮家雙還是血骨的事實打擊,又沒有體力支持,親眼看著他一口口咬掉自己的血肉,要被活生生吃掉的事實令他痛不欲生,驚恐萬分。
無力掙紮,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胳膊肌肉不自覺地顫栗,鮮血淋漓漸漸暴露出裏麵淡青色的骨頭。阿華從未如此恐懼過,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記錄馮家雙活吃自己的全過程。
太緩慢了,即使馮家雙的每個動作都粗暴快速,在阿華眼裏卻像是在放著慢鏡頭,左臂被啃食光了,又拉起他的右臂,低頭啃食胸口……仿佛幾個世紀都過去了,滿眼的血色越來越厚重,阿華依舊意識清晰。
他恍惚間似乎看了一眼星光璀璨的星空,彌留之際悠悠歎息,這身血肉終究還給他了,終於兩不相欠了嗎?他這一生,為了女兒放棄了生命,再次為了女兒選擇作為非人活下去,隻是,因果循環欠人家的終究要還,這條命還給他生命的締造者也是應當。可惜,馮家雙還是沒能回到人世……他死不瞑目……
阿華生生死死多回,每次都有馮家雙在身邊守護,即使明知自己即將喪命,也出奇地心安滿足。或許是對馮家雙盲目的信任,深信他會竭力救回自己,所以死亡變成了一場場探險遊戲,有驚無險。隻有這次,馮家雙不在了,親手被“他”殺死,也就意味著自己死而無生,再無重見天日的一天。傷心難過當然有,但更多的是救不回馮家雙的不甘心。他恨老天爺總是作弄他。與女兒生死不得相見,與馮家雙貌合神離,終於破除隔閡卻又要生死相搏。
阿華覺得自己已經死了,五感全失,意識消散,隻有一絲幽魂還尚存,也即將消失。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恨意,越發澎湃鼓脹,他恨老天爺的作弄,可是漸漸地,他迷失了,不知道在恨些什麼,隻是執著地恨著,馮家雙、方麗娟、程歡、胡飛、菲菲,所有人的麵孔在眼前飄過,全都染上了仇恨的色彩。如果意識尚存,他會發現情況不對勁,可他僅存執念,終於徹底被仇恨吞噬。
“阿華,你這個蠢貨,胡思亂想些什麼。你是淨骨,不是陰骨,渾身怨氣把骨質都汙了!”馮家雙的聲音如同一記悶雷在耳邊炸響。阿華神魂一震,把他的意識震了回來。不對,他在恨馮家雙和菲菲?怎麼可能,居然想殺死他們?不對,他們都不在了,不用他殺了,那他應該殺誰,誰可以讓他殺?
“殺什麼殺,你連隻雞都沒殺過,菜市場裏賣雞的大媽都幫你殺好了!”
對對,雞都不用殺,有人幫他殺好了。那幹嘛要殺人,人又不能吃。
耳邊響起一聲輕笑:“好家夥,餓了多久了,光想著吃。行了,起來請你吃烤肉,告訴你,其實人肉一點不好吃,一股子酸味兒,口感還不如豬肉呢。吃得我現在還胃裏膈應著。”
誰在說話,我不是死了嗎,怎麼能聽見聲音?
“哈哈,好了好了,終於恢複了。你小子,也有泛殺氣的一天啊。可嚇得我呀,千年難得的暖玉骨,如果壞在我自己手裏,我非撞牆去向老祖宗賠罪去了我。”
家雙?這個欠抽的口吻不是馮家雙是誰。慵懶至極的意識被猛地挑動起來,睜眼,一張形似骷髏的微紅麵孔出現在眼前,阿華瞪大了眼,回不過神來。
那人用奇長的手指摸摸自己的臉,指節粗大突出,皮膚薄如紙緊繃地蓋在上頭。他不滿地說:“怎麼著,很難看嗎。哎,我也覺得怪嚇人的,你說血骨的骨架咋就大了這麼多,嵌在我的皮肉裏完全不匹配嘛。哎,又不能整容壞了血骨和肉骨,以後我怎麼出去見人。回去記得幫我補辦身份證啊,阿華。師姐要不認識我了,真傷心。”
阿華聽他一個人赤身*坐在角落嘟嘟囔囔,一時間頭腦停擺了。他不是被馮家雙吃了嗎,怎麼還能聽得見,看得到,居然還見到了恢複正常的馮家雙!這不是在做夢吧。
馮家雙拍拍他的臉,痞痞地說:“還沒清醒?難怪,你是歪打正著把我的意識叫回來了,自己卻稀裏糊塗的。好吧,你聽我慢慢跟你講發生了什麼事哦,先從池子裏出來。”說著,兩手插到阿華腋下,輕輕一提,阿華聽到水聲嘩嘩,身體脫離了包裹自己溫暖的所在,暴露在陰冷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