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時間似乎回到了昨夜,雨一直下,時而間斷時而綿長。
輕輕伸出手,接一滴雨在掌心,瞬間的冰涼沁入心底,好似已經遠離了喧囂遺世獨立。心底是深深的痛,宛如一個無法填補的溝壑,拉著我一直下墜,下墜,吞噬我所有的感知。
不是沒想過隨他而去,可是卻怎對得起珍愛我的父母兄弟,如果他做主,他亦希望我是明智而寬厚的,自私這個詞,從來就與我依蘭盈爾不相連。也許正是因為活的太多顧忌,才會有今天進退不能的境況。
“盈兒……”母親的呼喚說了一半,便再也說不下去,哽咽的看著我,她何嚐不知我心中的苦處,事已至此,哭斷了肝腸也隻能聽天由命。
我悄悄拭幹眼角的淚水,回眸淺笑,“母親,六月的雨為什麼總是下個不停呢?”那笑容裏有太多不甘、不舍、不情、不願、不忍卻不能。
母親是美麗的女子,時至今日她仍然是美貌的,歲月仿佛忘了她的存在,不曾滋擾她的麵頰,眼角眉梢的賢德善良讓她看起來更惹人疼。
我走過去緊緊握住母親的手,笑道“母親,再為女兒梳一次頭發吧!”
三千青絲散落,淡淡的海棠清香彌漫不散,母親手執玉梳,一絲一縷的輕輕梳著,生怕弄疼了我。是太累的緣故麼,母親的手微微發抖,一邊為我挽起極地長發,層層疊做高髻,一邊以為別人不知的拭掉臉上淚痕。
我在銅鏡裏看的分明,卻不願拆穿她極力忍住的悲傷,如果她不想我看見,那麼假裝看不見是不是好一點?
母親將一支八寶琉璃金簪插進我的發髻,十八枚珍珠綴起的月牙環,束起我齊眉發縷,露出光潔前額。
我也是美貌的吧,不然怎會多得父母族人千般喜愛,不然怎會多得他的萬般垂憐,此刻我倒是希望沒有這張麵孔,至少能為他保全我的貞潔。
門吱呀呀的推開,父親一臉滄桑的從外進來,官場的爾虞我詐,伴君如伴虎的擔驚受怕使得父親看起來比真實年齡要大得多,然而斑駁的雙鬢看不出蹉跎,卻為父親增了幾分睿智和寬博。他若是到了父親這個年齡,應該和父親一樣吧。
我起身請安,“父親!”
父親一步跨上來,伸手抓住我的小臂,微微用力,眼裏已經飽含淚水,極力控製不讓它流下來,他越是這樣,我便越是心疼,索性扭轉頭不去看他。
父親清了清嗓子,對母親說道“你也累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準備,你先回去睡吧!”
母親點點頭,走之前再深深看了我一眼,終於忍不住,捂著臉哭著走了出去。
父親許久不說話,我也不願意先打破這沉寂,隻是看著窗外綿延細雨,雨水若有知,帶我的思念給他,告訴他,我從不曾忘了他,哪怕天地相隔,生死離別。
“穆兒是個好孩子!為父也一直很喜歡他。”
穆兒,穆兒,這個名字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陌生,熟悉的我每日每夜都會在心裏默念上千遍萬遍,陌生的自從三個月前他出了事,就再也沒有人敢在我麵前提起他的名字。這個禁令正是父親下的,時隔三月,父親再次提到這個名字,不知他是熟悉的,還是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