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萼隻覺身子飄飄蕩蕩,在一片黑寂中穿行。耳邊,忽而是女子嚶嚶哭泣,忽而是雷遠的連聲慘叫。這兩種聲音仿佛兩股強力,左右拉扯著她。她拚命掙紮,不知過了多久,身子忽然一墜,人一個激靈,便醒了過來。
眼前,是娘一雙通紅的眼眸:“萼兒,你可醒了!”
這麼些日子沒見,娘瘦多了。她又是欣喜,又是心酸,拉住蘇夫人的手,放聲大哭起來。蘇夫人也抱著她嗚咽:“我的兒啊,你可終於回來了!”
——我回來了!那麼……
她脫口問道:“黑風寨怎麼了?”
蘇夫人大驚失色,捂住她的嘴:“你好不容易才逃出來,還想著那個魔窟幹什麼?別再提了!”捧了她的臉,心疼道:“看看,都瘦成這樣。流了那麼多血,可得好好補補。”
母女倆正絮絮的說話,仆人在一邊道:“老爺來了。”話音未落,蘇哲便大步流星走進房來。他五十多歲,常繃著臉,渾身上下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舞萼從小便怕他,看他麵色肅穆進來,嚇得往後微微縮了縮,低聲叫道:“爹。”
蘇哲“嗯”了一聲,沉聲訓道:“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是不懂事?隻讓你裝病,誰讓你真的去墜馬?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跟你娘如何交代?讓爹娘為你日夜擔驚受怕,你就是這樣為人子女?”
舞萼沒想到自己曆盡艱險回到家,身受重傷,爹不僅半句關懷都沒有,反而劈頭蓋臉就是這樣一番斥責,心裏著實委屈,眼眶一紅,就要滴下淚來。蘇哲卻像沒看見似的,對從人道:“小姐受了重傷,你們要好好服侍。誰讓她下了床,我打斷誰的腿!”看從人們都戰戰兢兢得應了,轉身就要往外走。舞萼忽然叫住他:“爹爹,我想問你……”
蘇哲並不回頭,厲聲打斷她道:“你隻養你的病!別的都不要想,也不要問!”腳步噔噔出了房。
蘇哲回到書房,靜安侯已在等候,兩人互相行禮寒暄,這才落座。靜安侯道:“我才從宮裏過來。皇上對這次黑風寨剿匪的結果非常滿意,對蘇大人讚許有嘉。”
“都是侯爺的功勞。”蘇哲忙道:“若不是侯爺喬裝冒險潛入黑風寨,離間黑風寨兩位寨主引起內訌,我們這次剿匪怎會有如此順利?侯爺如此年輕,卻有這樣的勇氣和本領,讓蘇某著實欽佩。”
“蘇大人可真是折殺我了。”靜安侯忙謙遜道:“為皇上做事,臣等都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呷了口清茶,問道:“蘇小姐的傷勢如何?”
他看似問得漫不經心,蘇哲卻聽出一絲憂慮,心裏一動,道:“郎中說肋骨斷了兩根,要臥床靜養。我剛才去看過,她還沒有醒過來,否則,定要讓她親自拜謝侯爺救命之恩。”
——仿佛又看到了她蒼白的臉,透明的唇,合著眼如一座玉雕般靜靜昏睡——靜安侯的眉梢不易察覺的一挑,心裏某個地方忽然隱隱一緊——他卻麵色淡然道:“她不用謝我,該我謝蘇小姐才是。這次若是沒有蘇小姐,我也不會知道那條通往寨裏的小路。”
他繼續道:“我已把蘇小姐的功績奏明太後和皇上,他們對蘇小姐都甚是讚許。換了別人,在那樣的魔窟呆上一日便嚇了半條命去,做不到她這般冷靜沉著。太後讚她智勇,明日會派太醫來府上親為蘇小姐治病。不管需要什麼,蘇大人盡管開口,宮裏自會送來。”
——這個侯爺,為什麼對舞萼這般優待?——蘇哲心裏更是疑惑重重,臉上卻不表露,隻是連連磕頭:“謝太後!等小女傷勢好轉,定親自去宮裏給太後皇上請安答謝。”
靜安侯靜靜的笑著:“這個蘇大人不必著急,讓蘇小姐好好養病,莫辜負了太後皇上眷眷隆恩,才是正理。”又呷了一口茶,忽然湊近蘇哲,壓低聲音道:“好事先說完了,接下來,咱們說不好的事兒。”
蘇哲忙正色道:“全聽侯爺教誨!”
“我們這次雖殲滅黑風寨首領,但還有一位二寨主卻帶著餘黨逃脫了。皇上的意思,自然是要盡早將所有餘黨捉拿歸案。這位二寨主原是順天府的捕快,武功高強,茫茫人海中,捕他並非易事。若我們沒有殺死黑風寨三寨主,還可以做個圈套,誘他入甕。可是現在,我們別無他法,”靜安侯的聲調波瀾不驚:“隻能從蘇小姐身上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