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烏雲壓頂,一望無際的江麵上,隻有一塊小小浮木在浪間漂浮。浮木上一位麵色蒼白的年輕男子,朝著前方伸出手來,□□道:“救我。”一個半人高的大浪卷過來,把他連同浮木一起卷入江中,瞬時無影無蹤。可天地間仿佛還能聽到他不絕的慘呼。
舞萼一聲尖叫,滿身冷汗坐了起來,看著身邊美輪美奐的陳設,問道:“我在哪裏?”一偏頭看到床邊坐著的一位美婦,訝道:“英夫人!”
英夫人上前撫了撫她的額頭,欣慰笑道:“這燒總算是退下去了。靜淵帶你回來的時候,你渾身濕透,發著高熱,我怕你家擔憂——特別是你娘,她那身子現在怎麼經得起這個——便讓靜淵把你留在這裏。你別擔心,我已經給你家送了信,說太後留你在宮裏多住些時日。”
舞萼腦裏一片混沌——方才夢裏的呼救聲仿佛還在耳邊盤旋——她隻怔怔的看著英夫人發呆。英夫人憐惜的扶著她,道:“這麼冷的天,你又不會鳧水,好好的怎麼會想到去遊船呢?你娘要是知道你不小心落了水,可要急死了。”
看來靜安侯並沒有告訴英夫人真相。舞萼任憑英夫人把她扶倒躺下。英夫人看她滿臉木然的看著帳頂,毫無征兆的,洶湧的淚水忽然從她的眼角滾滾流下,連忙拿了絲帕幫她拭淚,安慰道:“哭一哭也好,受了這麼大驚嚇,哭出來,心裏會好受些。”舞萼便哭得更凶,終於嗚咽出聲。
——你說要帶我去山清水秀的所在,為什麼忽然拋下我呢?留我一人在世上,承受這樣難以忍受的痛和苦?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終於到了最後,精疲力盡,沉沉睡去。英夫人看她睡夢中還緊蹙著雙眉,好像忍著極大的苦楚,輕歎一口氣,問道:“靜淵回了麼?”
仆人回道:“侯爺還沒從宮裏回來。”
靜安侯剛把舞萼送回家便被皇上急召。皇上一見他便道:“景陽在朕這裏哭了一下午,朕好不容易才勸她回去。你現在去長樂宮勸勸她吧。朕可是答應了她你一定會去的。”
靜安侯站著不動:“現在已晚,臣去長樂宮多有不便。”麵色緊繃。
皇上皺著眉看著他:“朕知道你生她的氣。可是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蘇禦史的女兒不是平安無事麼?”他看靜安侯仍臉色陰沉,便道:“那個山賊,若不是景陽,不還逍遙法外麼?”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得,問道:“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臣不知!臣並沒有找到他的屍首。”靜安侯的聲音冰冷,沒有一絲感情。
“但願是死了。”皇上踱著步子:“朝廷不能老是和一個小小山賊這樣糾纏。”他停下腳步,看著靜安侯,口氣忽然威嚴:“尤其是你。你知道朕對你的期望。朕不想讓你黑風寨一役的功業,全部被這山賊消耗殆盡。”
“臣知道皇上栽培的苦心。”靜安侯淡淡道:“臣早就向皇上上奏去西北督軍,皇上……”
“又說這個!”皇上不耐煩地擺擺手:“老侯爺是為保護先皇而死。朕答應先皇,要照顧好老侯爺唯一的血脈。你說朕怎麼能把你放到那麼凶險的地方去?若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朕無顏去見先皇。況且朕身邊能說得上知心話的人就你一個。你跑那麼遠去,朕會孤單。”說到這裏,皇上歎了口氣:“朕知道,派你去做震北軍的督軍是最合適不過,你也一直心懷大誌,要去沙場上馳騁。不過朕自私,想一直留你在京裏,能多留一日,就多留一日,不到萬不得已,朕不會讓你走。”
靜安侯靜默不語。皇上知這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心裏此時必有很多埋怨,便柔聲道:“你喜事將近,還是忙這個要緊,先不要想西北督軍之事。眼下最緊要的,還是景陽。你真不去長樂宮?”
“臣不去。”
靜安侯語氣十分決斷,皇上也無可奈何,隻好讓他回府。他心情鬱鬱回到府裏,英夫人還等著他,道:“她睡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還是算了。”靜安侯麵色沉鬱:“不早了,我要睡了,娘也睡吧。”
母子各自回房睡下。夜色漸濃,隱隱傳來三聲梆響。靜安侯忽然從夢魘中驚醒,看看窗外,夜色漆黑如墨,連一點星光都看不見。萬籟俱靜,襯得心裏越發空曠的寂寥。他輾轉反側了一會兒,又要合眼睡去,朦朦朧朧間聽到不遠處傳來窗格輕啟的聲音。
——這麼冷,誰會在這個時候開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