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內燈火通明,景陽公主正伏在太後懷裏痛哭:“我以為從前那些都是謠傳,沒想到那女子卻是真得和那山賊有□□。他們約在寺裏幽會,被我撞見,他們就要殺我滅口。”
太後大怒:“那女子平日看起來淑靜得很,沒想到竟然都是假的。”
公主便哭得更厲害:“若不是靜淵來得及時,我就已經被那對狗男女所害,今生再也見不到皇兄和皇娘了。”
太後一邊攬著她好意寬撫,一邊心疼得不住掉淚。皇上看妹妹縮在母親懷裏抖成一團,不由龍顏大怒,喝道:“今日就是把京城翻個個兒過來,也要把這兩人找出來!”又道:“靜淵呢?出了這麼大的事,他人影都不見,去了哪裏?”
有太監在一邊小聲回道:“侯爺正帶著人,到處尋找那兩人的下落。”
皇上餘怒未消,喝道:“讓他去找!你們跟著他,等他找到了人,馬上把那兩人提交刑部法辦。”又想到舞萼的父親蘇哲正在刑部裏當值,令道:“蘇哲停職察辦。蘇家人都先囚禁起來,等到把人抓到,再一起審理判罪。”
——這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場了——景陽公主躲在太後懷裏,無聲冷笑。
靜安侯得知皇上旨意再趕到蘇家時,蘇家已經府空人盡,狼藉一片。他又趕到刑部大牢,蘇哲坐在昏暗的囚房裏,看他站在牢外,站起身來呼道:“侯爺,我們冤枉,舞萼也冤枉!”
靜安侯陰沉著臉道:“你怎麼知道她冤枉?她的確是跟著那山賊走了。”
蘇哲看靜安侯目光冷冽,不由心灰意冷,慘笑道:“侯爺你果真是無情寡義!當日不想讓她嫁給你,我就是怕會有今日!沒想到躲不過,總是躲不過去!”
靜安侯忽然惱怒起來,嘿嘿冷笑:“到底是誰無情寡義?又到底是誰導致今日?難道是我?”
蘇哲無言以對,慢慢跪倒在地,哽咽道:“舞萼雖然性子倔強,還是明曉事理。她不會這麼糊塗棄家出走,一定是那人挾持了她!我別無所求,隻求侯爺能看在當日對她的情份,找到她,把她從那人手裏救出來……”
“夠了。”靜安侯打斷他,麵色淡然:“已經夠了。從今日起,她的事情,和我再不相幹。我已經夠了。”頭也不回,轉身走出監房。
他大步流星走出大牢,外麵已是繁星滿天。一鉤彎月掛在天邊,顯得無比寂寥。他從心底最深處長歎出口氣來,方才上了轎。小轎逶迤著走回侯府。
還未走出多久,從人湊上前去,在窗前低道:“侯爺,皇上的人還跟著呢。”
他隻覺無比疲倦,哼道:“還真是頑固,剛才那些話也不能讓他們罷休麼?讓他們跟著吧。總有跟不下去的時候。”
小轎進了侯爺府,朱門呀呀關上。跟在靜安侯身後的盯梢隱身在黑暗裏,分散在府裏各處門戶旁。月色暗淡,照著緊閉的門扉,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人影從屋簷上飄身掠出,淡淡的影子無聲無息融入夜色中去。
靜安侯在夜色中逆風飛奔,心裏一片空蕩,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他茫然抬起頭來,自己正站在歸林寺的門口。
——本是想找尋她的線索,怎麼會來了這裏?
他暗自苦笑,自廟後越牆而入,尋到白日出事的正殿。殿裏給菩薩供奉的長明燈火在風裏搖曳,照著一塵不染的大殿。白日裏的血汙已被和尚們洗去,一切變故好像從未發生。
他在大殿裏負著手慢慢踱著,忽聽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全身一緊,厲聲喝道:“誰?”
一人從帷後閃身出來,白須白眉,手持佛珠,原來是歸林寺的主持。主持唱了一聲佛號,道:“沒想到深夜造訪本寺的,竟然是侯爺。”
靜安侯舒一口氣,心不在焉道:“我白日裏看得不仔細,現在忽然心血來潮,想過來再看看。”
主持眼神波瀾不驚:“侯爺來遲了,這裏一切都已收拾得幹幹淨淨,即使原來有什麼線索,現在也都沒有了。”
靜安侯忽然覺得他話裏別有含義,心裏警覺起來:“你覺得有什麼不對麼?”
主持垂目道:“老衲老眼昏花,沒看出有什麼不對。”
靜安侯極是失望,點點頭,道:“那麼恕我多有驚擾。”就要離去,主持又叫住他:“不過這裏有樣東西,不屬於本寺。老衲無處交托此物,現在交給侯爺保管。”從香台上的帳後拖出半截杖木來。
靜安侯接過杖木一看,上等樟木所製,刷紅漆,滾金絲,頓時倒抽一口涼氣——這是宮裏杖刑的刑具,怎麼會在這裏出現?
“這是……?”靜安侯驚問。
主持雙手合十,道:“老衲不知道這是什麼,今日出事之前老衲從沒在寺裏見過此物。我想侯爺見多識廣,或許明白這東西的來曆。”
靜安侯拿了半截杖木,滿臉驚疑走出大殿。
主持看他走遠,慢慢踱回後院的禪房,推開其中一間房門,走進去,在牆上重重一拍。牆壁無聲退往兩邊,憑空出現一個密室。他走進室中,對守在床邊一個滿麵焦慮的男子道:“他果然來了。我已經把東西給了他。看他臉色,好像已經意識到事情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