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靜淵自從被救回來,便全身塗滿藥草,整日躺在床上昏睡。這日正昏昏沉沉的時候,聽到有人走到身邊,伸手輕輕推他。他努力想睜開眼睛,可是全身上下因為藥物作用失去知覺,不受意識控製,隻能一動不動躺在那裏。過了一會兒,那人見他毫無動靜,便嚶嚶哭了起來。他這才聽出來,原來是福瑛。
福瑛不顧他全身塗滿藥膏,把頭埋在他懷裏哭個不停。又過了一會兒,一個男孩子的聲音響起來:“你在這裏幹什麼?爹要養病,你別吵他,跟我出去!”是福麟,口氣甚是嚴厲。
福瑛抬起頭來,哽咽道:“哥哥,爹和娘是不是都要死了?”
範靜淵心頭大震,隻聽福麟斥道:“胡說!誰跟你說的?”福瑛斷斷續續道:“是你原來說的,人死了……就是再也不動,也不說話……爹和娘都是這樣,都躺著一動不動的……不是快死了是什麼?”她忽然哇的一聲放聲大哭起來:“我現在知道了,死了和睡著了原來是不一樣的!哥哥,我不要爹和娘死!”
福麟口氣柔和下來:“爹和娘沒有死,隻是受了傷。過幾天他們都會醒過來。”福瑛抽泣著問道:“真的?”福麟一邊拉著她朝外走去,一邊勸道:“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你別在這裏哭了,聲音這麼大,吵著爹養傷休息。”
福瑛連忙止住哭泣,卻又滿腹疑惑的問:“既然爹娘都沒事,那麼雷叔叔為什麼會哭?”福麟一怔:“你什麼時候看到他哭?”福瑛答道:“就是剛才。我看他一個人坐在娘床前,捧著娘的手哭。我去告訴翠姨,結果她也哭起來。我問她哭什麼,她又不說。我還以為娘要死了,他們倆難過。哥哥,既然爹娘都不會死,為什麼他們在哭?”
福麟比她懂事,忙道:“這些話以後別再說了,更不能跟爹提起。”福瑛不解:“為什麼?”福麟也說不清個道理,但上次聽雷遠對瀕死的範靜淵的那一番話後,再看這兩日他不眠不休守著昏迷的母親,覺得他對母親的情感非常特殊,至於如何特殊,卻又說不出來,隻好對福瑛道:“這世上隻有爹能對娘好。假如你讓爹知道還有別的男人對娘好,他會不高興。”
他們倆一邊說著話一邊出了門,聲音漸漸遠去,隻留床上不能動彈的範靜淵,內心煎熬成一片火海——到底舞萼發生了什麼事,讓雷遠如此動情?是不是……是不是她出了什麼事,生命垂危?——他越想越擔憂,竟然隱隱開始恐懼。心裏越焦急,便越痛恨身體的麻木無能。他掙出一身的熱汗,卻連眼皮都不能睜開半點,更別說身體其他部位。
——既然如此,隻能想別的辦法!
兩個時辰後,郎中進來給範靜淵換藥,換完藥後照例要給他喂下麻醉的湯水。他全身上下的骨骼斷了二十多處,這湯水的功效是讓他整日昏睡,失去知覺,不用受巨痛折磨。他任憑郎中給他灌下半碗藥水,麵無表情躺倒床上閉上眼睛。郎中見一切無異,和翠兒一起出了門。範靜淵見房裏空無一人,便微張開嘴,吐出含在嘴裏的藥汁。
要知這藥汁的劑量是郎中按照四個時辰精心調配。因為範靜淵吐出了一口湯藥,到第三個半時辰後他身上便藥性全失,全身上下頓生痛意。這疼意慢慢加劇,到最後好似有隻巨刃,在他身上四處切割。
——怎麼會這麼痛?痛到四肢百骸無不顫抖,痛到眼前忽暗忽明,痛到意識漸漸遠去——正恍恍惚惚間,範靜淵感到有人朝他俯下身來驚叫:“你怎麼了?”他勉強看清這人脖頸的位置,忽然伸出手去,拚盡全身力氣按住這人近在咫尺的頸窩上的要穴。旁邊的翠兒沒有料到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會忽然出此一招挾持郎中,尖叫道:“你幹什麼?”
範靜淵喘著粗氣,勉強聚集著殘餘的意識:“要……雷遠……來……”翠兒隻是一味尖叫:“你放手!”他沒有理會,拚命又在手上加了一點力。
郎中要穴被捏,血流不暢,這時已有些頭暈眼花,看著翠兒哆嗦道:“救命。”翠兒見範靜淵麵色青白,滿臉猙獰,無可奈何,跺了跺腳,衝出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