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月某日天氣:晴天心情:無

回家的路上,我見到一項大工程---一條縱貫蘭馬縣南北的引黃大幹渠正幹得熱火朝天。我看這條渠約摸三十來米寬,十來米深,從北頭古道那裏開挖,到縣城最南頭至少有五十多裏長,溝裏的民工一個挨一個,黑壓壓的象螞蟻似的。

聽說縣裏前幾屆領導都有意動工,隻是財力不夠,這任縣委書記真夠種,剛上任就把工程搞開了,這可是蘭馬縣有史以來最大的一項工程。聽宣傳這條渠能灌溉、泄洪、航運、旅遊、養殖…反正是能為蘭馬縣的經濟騰飛提供巨大的源動力,能為現在活著的和以後活著的提供多多收益。

不過我很疑惑,引黃並非引真正的黃河水,古道隻是廢黃河,河水少得可憐,就象癆病鬼喘氣--憋半天才能來一股子水。河道裏一年四季大部分時間是荒沙飛揚。大旱的天,還是多打幾眼機井合算,可幾眼機井哪有一條大渠氣派呢。

但這些與我何幹呢?挖溝也好,打井也好,都是他們大事情。

我平時回家總有歸心似箭的感覺,路上所見的一切都感覺很新鮮,而今天,我對眼前的一切都索然無味,甚至是淒涼感。

我走一路,頭腦亂一路,紛亂的心沒理出一點頭緒,草根潭村就在眼前了。我不願回家,就走小路,繞過村子,一直走上古道大堤。

我坐在堤上,麵向河岸。河床被開辟成大片大片的麥田。天旱,麥子矮矮的,麥穗稀不楞的小,風吹過來,蕩起一層一層的波浪。我無心欣賞麥景,心亂如這無序的麥子。

記得在小學時,有一次考試我沒得第一,隻是第二,我不敢回家,躲在河堤上。太陽落山了,天漸漸黑下來,我又冷又餓又怕黑,不停流淚。天很黑了,母親等不到我,就一路喊著我的名字尋到河堤上。她見到我時隻是一個勁地哄我說,第一有啥好,就是倒數第一娘也高興。那時候母親還年輕,對生活還很樂觀。

我一年年長大,母親便一年年消瘦,臉上的操勞便一點點凝重。那時候,我的學習成績在母親的生活中可能隻占不到一小半,而現在幾乎占據了母親的全部生活。

我坐在河堤上,看風刮麥子,東邊來風,麥子一齊向西伏去;西邊來風,麥子一齊向東伏去。淚水便在反複無常的風向裏濕潤。

太陽落山了,滾圓滾圓的砸在故道裏,滿河床的金黃。雞鴨入院,牛馬入圈的叫聲,村裏母親招呼孩子乳名的喊聲近在耳邊。

晚飯熟了,該回家了。我知道母親再不會來河堤尋我了。我不由地掏出那張“請柬”,手在微微發抖,我恨恨地想,撕碎它吧,撕碎它吧--可這是班主任的“聖旨”,撕不得的。

我無耐地握在手裏,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回家。

院裏彌漫著濃重的的中藥氣。我看見母親坐在煤火爐前,佝僂著身子,拿一把笆蕉扇扇爐火,爐上坐著一個砂鍋,藥氣從鍋裏飄散出來。我的妹妹正拉著風廂燒大灶。

母親的病還沒好嗎,我鼻子酸酸的,“娘。”我喊一聲,想哭。

“小華回來了嘛。”母親驚喜地揚起臉來,在爐火的映襯下,她蒼白憔悴的病容顯出一些紅潤。

“哥,你回來啦。”妹妹也向我打照呼。

“昨回來恁晚。”母親問。

“有點事--耽誤了。”

“飯還沒做好,餓了吧。”

“不餓。”我見饃筐子就在鍋台上,裏麵是幾塊黃黃的雜麵餅子。

我經常看到報紙上寫,隻吃精粉麵不好,五穀雜糧更營養。但我知道,雜麵饃與白麵饃代表兩個完全不同的曆史時代。我很想知道玉米麵在嘴裏是否還很粗糙,但我沒有一點食欲。

我問:“娘,您的病還沒好?”

“好了,好了,你不用操心,娘沒啥病了。醫生說就是病都好了,再多吃點藥也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