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抵都充斥著巨大的不確定性和顛覆性,正如迦檀,上午還在廚房裏對著山芋蘿卜咬牙切齒,這會兒卻躺在山頂對著天上的圓月愣神。中秋佳節,倘若是文人墨客,對著這當空明月必定會吟誦兩句應景的詩句,抒發自己複雜的情感,迦檀卻沒有這樣的文采,隻得從一旁的食盒裏掏出一塊月餅大大地咬上一口表示自己的愜意。
豐滿的月亮的確很吸引人眼球,不過迦檀真心歡喜的,是璀璨的繁星。蔓延至天際的星子在她看來似乎和自己平齊,仿佛自己也漂浮在空中,被無數的星辰包圍,如此耀眼,如此溫暖,刹那間,居然有一絲感動油然而生,眼角靜默地滑下一滴淚來。
她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隻是單純地覺得高興。
“為什麼哭了?”躺在她身側的淮舒有些笨拙地轉了個身,靠近她問道。
說實在話,迦檀很是佩服淮舒,適才大家開開心心地賞月,開開心心地飲酒,淮舒離她最近,喝了多少她是清楚的,雖和大師姐比起不算多,但和量淺的自己比來又多了許多。很顯然地,他現在醉的不輕,但別人醉酒撒酒瘋,淮舒醉酒卻發呆,盯著她手上的月餅都能看上一炷香,而在如此混亂的狀態之下,淮舒居然還能看清自己流淚,這是一件多麼令人歎為觀止的奇談!
不過此種狀況下的淮舒顯然比平日不知要可愛上多少倍,精致的臉龐溫順的神態,連眼眸中的冷意都淡了許多,有些遲緩的動作更是與平日大相徑庭。
她一臉正經地辯駁,“我沒有哭。”
淮舒皺了皺眉,“沒哭為什麼流淚?”
“誰說流淚一定是在哭?”迦檀不以為然,“哭和流淚實際上是兩種不同的情感,在我認為,哭是情緒比較不穩定才會出現的,有可能是傷心,有可能是激動,還有可能是喜悅,而我現在卻是特別平靜地流淚,腦海中一片清明,怎麼能劃分到哭那一類去呢?”
淮舒:“……好吧,那你為什麼流淚?”
迦檀覺得自己難得說過他一次,心裏很有成就感,把自己的手枕到腦後說道:“隻是看到那麼多星星,覺得很幸福罷了。”看到萬物的生機和繁盛,她會有一種自己並不孤獨的感覺。
淮舒的頭更湊近了些,被酒氣侵染的眸子亮晶晶的看著她,迦檀這才發現他的眸子是純黑色的,不若自己,是有些偏褐色的眸,盯著他的眼眸看了好一會兒,她覺得自己的眼睛都有些酸疼了,淮舒還是沒有說半句話,反而有些許微妙的感覺生出,讓她有些心慌。
正準備放棄,淮舒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居然帶著一絲安慰,異常溫柔地輕聲問道,“迦檀,你現在快樂嗎?”
許多次見到她凝視著山間的花草和動物出神,神態間不是雀躍不是享受,更不是憐愛,隻是一種滿足,一種安心。盡管給人的感覺很陽光,但淮舒不知怎的還是會感覺,眼前的這個少女很是孤獨,孤獨到即便放一隻螻蟻在她身旁,她都會有種相伴的滿足,就像岩下的一根草,一直追尋著光芒,渴望著溫暖。
迦檀從未見過淮舒如此溫柔的神情,瞬間被他的溫柔紮了眼,心神一蕩,有些不知所措。盡量掩飾住心中的異樣,她慌忙支起身子看了看對側,杉墨在火堆旁已然平靜地睡去,水嫩的臉頰被火光照得有些紅豔,不遠處喝醉的大師兄抓著千音的手一個勁地對著她唱著歌,嘹亮的聲音很令人讚賞,無奈聲調卻跑得有些離譜,千音向迦檀遞來一個求助的眼神,迦檀便速速佯裝沒瞧見重新躺下,最後看著額際上有根短發翹起的淮舒,定了定神認真說道,“嗯,我很快樂。”
一抹微笑在淮舒臉上慢慢蕩漾開,綻放得有些動人心魄,他將自己的腦袋湊到迦檀腦袋旁,近在咫尺地說了一句,“睡吧。”說罷便閉上眼,極快地睡去。
迦檀有些震驚和茫然,看著他呼吸勻稱的睡臉,下垂的睫毛向小扇子一般蓋在眼瞼上,居然顯得甚是乖巧,與他的容貌反差頗大,她眼皮一跳,其實也不一定翹翹的睫毛才好看嘛……
完了,她定力不足,被蠱惑了……
夜涼如水,篝火旁的歌聲猶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