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晞收回目光,鎖在荀師父的臉上,良久,他忽然道:“這丘山是天下仙基之本,此次血魔出現在丘山,本就打的是丘山的主意,你以為若是不將血魔除去,別說丘山的弟子,就算是天下的百姓也未必能幸免於難。而血魔非常人所能引出,隻得她才可以,這你在第一次見她時便知道了。你以為我不知你打的什麼主意,她的體質特殊,仙魔之體,亦魔亦仙是難能的盛器,隻怕你一開始收她為徒,怕就是怕為了這一天血魔的出現吧?”
話說出的是詢問,可出來的卻是篤定。
荀師父拿著樹枝在地上比劃著什麼,似是一幅山鳥歸來圖,百鳥歸來氣勢輝宏。彼時細小的樹枝正在描繪一株仙草圖案,卻在未晞說話的那一瞬驀地抖了一下,將一幅畫的氣韻生生折了大半去,看上去有些像是曲曲折折的枯幹的樹枝。他停下手裏的動作,望著這副圖,靜默無聲。
四周寂靜的可怕,我的心卻在這片寂靜中,漸漸沉入了穀底。
我定定的看著荀師父,和現在的他依舊不差分毫,連臉頰處的細紋長短也一模一樣,可我卻覺得他陌生,陌生到讓我感覺冰涼的寒氣自背部竄上了後頸,兀自打了個寒顫。
良久,曉風拂過來的一絲花香捎上春雨的影子,搖的一地的碎花翩躚起舞。在繽紛的花雨中,傳來他淡淡的嗓音,久如浩瀚辰星中踱來,飄飄渺渺的落進耳朵裏,像是他說了什麼,又像是他什麼也沒說:“她本就是魔,你傷不了她的,我留她,不過是護的天下安寧。”
湖心深處陡然一聲寒鴉嘶鳴,驚得四周的鳥撲騰衝天而飛。
腳底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伸手扶住邊上一顆凸起的石頭,卻發現伸出的手指尖抖帶著顫抖。
再抬頭瞧向四周時,未晞和荀師父不知何時已經離去,獨獨剩我一人站在那裏。
四月的風已有些溫熱,可吹在身上依舊瘮人的寒意,我伸手摸了摸後背,竟然已經全部濕透。呆呆地瞧著湖心,忽然覺得這個夢,而這個夢真是滑稽。
他們說的是什麼?我是魔?笑話,如何我就成了魔了?
這真正是個笑話,而且是個天大的笑話。荀師父一定是弄錯了,這怎麼可能呢?對,一定是他弄錯了,我要去找荀師父問個清楚明白。卻在轉身時驚了一跳,離我不遠處齊整整的站了兩個人,確切說是兩個鬼。
骨女,倩兮女。
我一愣,瞧著她們正看向我這邊,不發一言。
我喚道:“你們……”話還未出口,就見她們直直朝我飛過來,口中念的是:“過兮,往兮,念之為魔。恨兮,怨兮,啖之為咒。般若自在兮,往生矣……”
在我還未來得及聽明白時,她們便夾著我丟進了池水中央。
漫天的水朝我襲來,浸了耳,湮了喉,遮了眼。她們站在岸邊看著我,無情無欲,冰冷的眸子一如深淵湖水,站在她們身後的是一臉深不可測的荀師父和難辨神色的未晞。
我掙紮在湖水中央,拚命的叫著救命,可卻沒有一個人過來,像是等著我死去一般。冷漠的神情,冰冷的眼神,直直的站在岸邊,嘴角莫名的爬上意味不明的弧度,比這湖心中的水還要冷。